第二章(第2 / 4页)
李汉一望着温朴笑了笑。
几年摸爬滚打下来,温朴一点点感悟到,秘书这个职业,确实很微妙、很嗅觉、很牵连、很弹性、很夸张、很虚幻、很辐射,秘书有时在处理一些事情时,往往要比一些处室长和厅局长们更有活动余地和周转空间。尤其是一个资深副部长的贴身秘书,在仕途上的取舍,更是讲究的视角独特、落点准确,关注事物和人的切入点,似乎也与一般干部有所区别,知轻知重,思远望近,话紧心细,手忙腿勤,应该是一个贴身秘书走好路、走远路的关键所在。
老家会馆,离部机关大楼不算近,平时京外一些下属单位领导来京开会办事,尤其是在部机关大楼里办不明白,或是根本就不可能在工作时间内探讨的一些要紧事,那些京外人就把某某部级或是厅局级领导,单独请到老家会馆去细说,说开说不开都不耽误娱乐上的高消费,温朴知道部里很多人事调动和工程预算上的事,都是在老家会馆里说出眉目的,甚至是当下就能敲定。
温朴站起来,提口气,活动了几下肩膀,整理了一下衣襟,挂着一脸心情好上加好的表情过去开门。
明年准备上马的东北能源储备扩展工程,总造价五个亿,其中三个亿的工程量,通过市场招标都有主了。当初一局和二局也投了标,但都没挨到三个亿工程的边儿。余下那两个亿工程,部里有考虑,打算在系统内用来搞最后一次指令性扶贫工程,相关决策论证工作,眼下正在一竿专家的嘴巴上最后冲刺。尽管这件事目前还悬在半空,但指导方向明确了,落地是迟早的事,于是就搞得一些相关领导很难坐住了。就说几个副部长吧,人人都有工作分管片,谁都惦着把两个亿扶贫工程扔到自己分管的自留地上,而苏南想得到这两个亿扶贫工程的心情,却是比任何人都急切。他明白,凭自己手中的权力,现在硬把一局和二局捏合起来不是不可以,但他认为那样干不聪明,后患多,况且他还打算借未来的合并机会安排温朴的前途,所以他觉得合并必须要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撑着才行,而拎着两个亿到东升去,这就是最好的借口。这些日子里,为了那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两个亿扶贫工程,他没少在会上会下活动,他太需要拿两个亿扶贫工程给自己的工作和人生画个句号了。
这时门被轻轻叩响,温朴一机灵,目光本能地跳到了门口。
今天你们汇报工作,我没时间听,看我呢,也看不了几眼。苏南说,瞧了温朴一眼。
李汉一忙叫,苏部长。
不仅如此,有时在系统外竞争工程时,两个局也是你捆我,我绑你,彼此不让道,尤其是袁坤,有一次争红了眼,竟不惜赔本去干,惹得部里怪话不少,苏南和肖承山的关系,一来二去搞得也挺僵。前年肖承山退了下来,一局移到了苏南手里,开始时苏南有心再把两个局合二为一,重新攥成一个拳头,但他始终没有下手,原因是肖承山退下来以后并没有闲着,还是三天两头往东升跑。
袁坤跟着开口,苏部长。
总局拆成了一局和二局后,肖承山承包了一局,苏南的身影坠上了二局,一局和二局,从这时便开始了窝里斗。两座山头对峙,彼此都明白打通地方关系很重要,因为地方关系能有效地制约对方的手脚,于是两个局就开始了在地方关系维护上较劲,你拿房子、汽车、液化气罐亲工商税务银行,我就用基建工程、室内装修、运输承包贴公安法院检察院,到头来搞得谁迈步都哆哆嗦嗦,吭吭吃吃,让市里人沾了大便宜。
此时苏南脸上的表情,与那会儿在会场上的表情搭不上界,现在他是一脸和气。苏南分管一局和二局,这样一来,他在一些事上和一些场合上,就免不了对李汉一和袁坤另眼相待,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尤其是在私下,苏南轻易不跟他二人拿架子。
温朴把手机拿出来,放到大腿上,瞅着对面墙上的一幅行草书法,眼神飘飘忽忽,欲睡不能。
温朴明白苏南说这番话的意思,就看了一眼手表,再抬头瞅瞅脸上都绷着劲的两位局长,半真半假地说,苏部长就担心我把今天的这顿工作午餐安排不到位,对不起你们这些京外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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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坤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稍稍往下弯着腰说,差不多了,苏部长,那我们这就陪您去检查一下温秘书的工作吧。
而在工作与家庭生活上,温朴倒是时常觉得,现在的一些厅局长,在官场上得风得雨后,就不大会协调与原配夫人的情感走向了,一来二去就把原配夫人弄成了怨妇,而官太太一旦成了怨妇,就不会顾及这底线那品味的约束了,温朴在京城内外,总能见到,或是听到某某局长、部长、主任、经理、厂长什么的,因老婆要爱情回归、要感情回归、要尊严回归而丢掉了头上的乌纱帽。尤其是在家庭生活的磕磕碰碰上,温朴当下的认识是一个处理不好夫妻关系的领导,尤其是那种给老婆绊倒的领导,基本上是那种不会两手抓两手都硬的领导,换句话说,一个连老婆都摆弄不顺当的领导,综合素质哪能没有问题,如今想凭身上某一出色的单项优点来撑住命运,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这年头高手玩的就是一个综合能力,还有内外和谐的气氛。所以温朴告诫自己,行走官场,最好不要把老婆当成报废品,置于阴冷无光的地方闲放。老婆再过时,再没意思,那也是捆绑在你前程上的一个常用软件,即便是用旧了,打算更新或是卸载,那也得按着步骤来更新、卸载,硬性删除属违章操作,会造成损坏或丢失,后患无穷,严重了吃不了兜着走。因此说非要走各奔东西这一步时,最好是你在把老婆的家庭功能全部关闭前,充分考虑一下其他人这时是不是有可能把你打算丢弃的老婆,准备当成心上人等着过户呢,情感资源如果这般一循环,张三排忧,李四解难,男女优化组合,爱情重新定位,使得弃者显德行,等者心神愉悦,两下双赢。从交易渠道走进女人是捷径,从情感世界走进女人是长途跋涉,眼下在婚姻生活上有耐力有趣味的男人越来越少了,倒是麻烦和冷漠越来越多。
多年前,工程一局和二局本是一个局,叫工程总局,一劈两半,都是因为当时分管总局工作的副部长肖承山一句话造成的。当时肖承山执意要堆起两座高度相等的山头,能扔到桌面上滚动的说法,不外乎是时任工程总局局长李汉一和党委书记袁坤工作不挽手,尿不到一个壶里,内耗损伤了总局的元气,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还不如把总局分成两摊,让他们比着干,谁能耐大,谁能耐小,到时一比就比出高低了。其实旁观者心里有数,都知道他肖承山不喜欢知识分子出身的李汉一,得意穿过军装的袁坤,因为肖承山也是军人出身。
苏南大体了解这两位性情差异的局长,知道他俩今天是揣着一样的心事,踩着不同步点来的,有些试探的意思。不过苏南明白,他俩心里就是再犯嘀咕,也不会开口挑出他们的心事,因为在自己这里,他俩彼此是彼此那个心事的一堵遮挡墙,他俩一起来,就意味着他俩有了一个默契,那就是谁都不要借这次进京开会的机会单独来见自己。
东升是北京邻省管辖的一座小城市,离北京不远,不足百里路程,工程一局和二局的大本营就扎在那里。
顶在李汉一和袁坤心上的事是一项工程,昨晚袁坤还打电话直来直去地问温朴,两个亿扶贫工程的事,还有什么好研究的,直接扔到他的一局不就得了,费那么多事干啥?费事越多这成本也就越高。温朴不敢跟他打哈哈,只能说内情还不明朗,让他沉住气再等上几天。袁坤感觉这个电话打得没什么收获,就问温朴,明天去北京开会,会后他是不是有必要请苏南去老家会馆坐坐,温朴说那样不合适,再说苏部长也未必请得动。
两位访客是袁坤和李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