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 第2节(第1 / 4页)
那晚阿卡穿着个破旧的红t恤,挨着那些算卦的摊子一家家问价钱,还跟老婆子们讲价,惹得好几个老婆子出来唾他:“算命还讨价还价,不诚心的呦!”
林愫一抬眼,红着一张脸的阿卡刚好瞅到她。
阿卡过来问:“算命多少钱?”
林愫:“八十。”
老林带她这许多年,早将技艺手把手倾囊相授。可他自己从没替人收钱做过,也从未允许林愫试过。她问起来,老林皱着眉头拿烟袋敲她的头:“邻里乡亲的,手艺说出来变了味,你将来还怎么嫁人。”
林愫眼热,想自己试,老林又拦她:“你煞气这么重,我老了,还想多活几年呢。”
是以她纸上功夫不错,却从没实战过。
这如今打算把这事做成生意,倒还有些心里没底。
林愫收拾好装备,上兴庆寺门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找白大嫂。
他上次来,还是大半年前,宋书明来停尸房认尸,恰好又遇到阿卡。阿卡转了三趟公交车,又骑了二十分钟的共享,辗转三个多小时才来到认尸房。那次的无名女尸看样子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流浪妹,黑黑胖胖,宋书明一看就知道不是妹妹宋书晴,也觉得年龄对不上阿卡的姐姐刘阿采。可是他就是不肯放弃,坚持还要再留一次血,方便验证DNA。
许大生温言劝了他很久,阿卡,你已经留了好几次血了,你的样本我们库里有。对上了,一定会找你呢。
他倔着一张脸,一口福建普通话:“血不新鲜了,测不准怎么办?”
宋书明叹口气,掰着阿卡的肩膀带他出去。他开车送阿卡回家,才知道他蜗居在城南红门路一处建材市场的群租房里面。十几个人一间房,上下铺,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一个月只要600块。省下的钱,这些年来全用在东奔西走找姐姐上。
宋书明胸口难受。原以为这世间自己苦痛已是不公,睁眼一看,却发现芸芸众生总会有人比你更惨。
白大嫂就是当初接生她的产婆白大娘的儿媳妇。白大娘死后,白大嫂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很是受了老林的照顾。她儿子比林愫大快十岁,初中毕业南下打工,经常寄钱回来。
白大嫂自己在兴庆寺前面的小商品市场那里支个卦摊,城管管的不严的时候就卖卖签香符文问卜,城管管得严了就把东西一卷,摊子一收,袖着两只手给人看相,靠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骗些大爷大妈的买菜钱。
林愫来找白大嫂,想求她替她说门生意。刚巧那晚城管不在,白大嫂于是帮她支了张小桌子给人算命,放上零零碎碎自己摊子上的小东西,看起来还很有点样子。
林愫坐在那里,周遭都是几十岁的老婆子,只她一个小姑娘,很是有几分臊得慌。初开始面薄脸生,很不好意思高声揽客。后来日子久了,不但能面不改色招揽生意,还能牙尖嘴利讨价还价。
今年六月,高考结束,林愫趁着暑假漫长,每晚都去兴庆寺摆她的小卦摊,就在这里,遇见了南下寻亲的阿卡。
最起码他宋书明,衣食无忧。
他知阿卡攒钱不易,不愿看他浪费血汗钱,这次才专门开车来找阿卡,想好好开解他一番。到了红门路,他找一家小餐馆,打电话叫阿卡下来聊聊。
阿卡沉默片刻才应声。十几分钟后出现在宋书明的面前,开口就说:“宋警官,我这半年,去了一趟西安。”
老林去世之后给林愫留下两万多存款,她全拿来办了丧事。买了块上好的杉木棺材,挑了块原上背靠秦岭的风水宝地,风风光光替老林落葬。等丧事办完, 9月开学,就要交学杂费了。
林愫一个初中毕业生,什么谋生技能都没有。老林从来不许她上手画兽首,说她煞气太重,小地方社火压不住。她会的手艺,就只有一门祖传的问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