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家业(3)(第2 / 3页)
“你当……李永伯真能守住那几口井?”李永仲的声音里渐渐渗出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他的手掌从貂毛上虚抚而过,笑了一笑,道:“那几口井,于我们手中便是利器,放在他手里,就是祸患。从来没听说小儿抱金过市还能保全的。”
“大哥为人外厉内荏,父亲在世时诸般溺爱,哪怕他是经天纬地的才能,现在也早就伤仲永,不值一提,何况大哥不过中人之姿,”他呵呵一笑,“一身纨绔习气,膏粱子弟,如何能守住产业?”
“盐井在我们手中,其他几家就得忌讳三分,但在大哥手里,就是上好的肥肉,张刘之流,现在恐怕正想着怎么才能从大哥手里把盐井花言巧语骗到手呢。”
这话说得王焕之也笑了,连连点头道:“确是如此。不过,”他又担心起来:“这于我们来说,也无甚好处啊……”
“好处?”李永仲好笑地看了师爷一眼,轻飘飘地开口:“我不要那许多好处。”
刘三奎一下合拢手中的折扇,两道粗重的眉毛很有点要飞起来的意思。他喜不自胜,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心下盘算:“好!就等着这一天!李家十来口井,这一团盐不拆开,吃到嘴里会被齁死,得打散了才好从容行事。”
想到后头,真是有点喜不自禁,手舞足蹈的味道了。
富顺这川东小镇,冬日里阴冷潮湿,淫.雨不断,下雪的光景倒很难得。但今晨起来,天色便灰得厉害,仿佛炭火余烬颜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到处都漂浮着一股土壤返潮的腥味。
大管事指挥着仆役往各处张挂灯笼等物事,又加派人手巡视各处,未至午时的光景,好像大颗盐粒的雪花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午后再看,黑瓦上已覆了薄薄的一层,放眼望去,天地之间混同一色。
“现下看似平静,实际暗流涌动啊。”王焕之感叹一句,眼光一瞥,李永仲抱着手炉拥着貂皮大氅,守在火炉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雪景。听到师爷开口,他也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提起坐在炉子上的提梁壶,为两人的杯中添了一注热水。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凝视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道:“那几家以为我年轻面薄,软弱受人辖制,我就从了他们的心愿,这几个月,把我要开井的消息都传扬开,只说李家老二是慌不择路了,一口气要碓六口井!”
“六口!?”王焕之震惊之下几乎是从座位上蹦起来,他两步走到李永仲身边,打量着年轻人平静的脸色,犹不可自信,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永仲,半晌才说:“仲哥儿,你这是说笑吧?”
大惊之下,王焕之竟然叫出了李永仲幼年的乳名。
王焕之重重地咳嗽一声,加重语调道:“东家,现在可不是赏雪的好时候吧?”
“富顺难得一场雪,莫要搅了兴致嘛。”李永仲心情倒好,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如今事已成定局,还有甚好说的呢?”
“东家,要说将老井抛出,这倒是步好棋,但新井也去掉一半,这可有些……”不同李永仲,王焕之始终对分产这件事心存疑虑,但就像李永仲所说那样,现在已成定局,再说这些也毫无益处。
李永仲捧着茶杯,呵呵一笑,显然不以为意,道:“我那好大哥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如此分法他还大叫不公呢……真是丢尽父亲的脸。”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师爷当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如今我们手里的盐货怕是要短上一半,恐怕要等几口新井碓好才能重复旧日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