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口气4(第1 / 1页)
祥子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大老婆没有小的强,体贴体贴,真是体贴,贤惠贤惠,真是贤惠。”小惠冷笑一声:“牙尖嘴利,就是个娘们,脱胎的时候没转过来。”祥子说:“请律师的钱,我要还给你,这个不要再争了,要说错,真的跟你没关系,都是贺兰太贪心了。”小惠说:“我请律师,为的是兰姐,我懒得跟你商量,你怪我也没用,我不跟你谈。要说钱,要说情,你还不清,你也还不起。为了你,为了你的家,我没计较,我人都搭进去了,青春的光阴都没了,你能还吗?你还得起吗?”
祥子说:“要说情,说不清道不明,这个我不想谈,光说钱,我怎么就还不起?我怎么就还不清?”小惠说:“也是我傻,也是我笨,你骂的爽,骂的对,我就是蠢。我妈心狠骗了兰姐,把你们搞惨了,我是过意不去啊。兰姐有事没事上门要钱,整整一年,谁受得了?我妈受得了,我受不了。不就是卖吗?我卖,干干脆脆地卖,要不是我去卖,你们翻得了身?喝西北风去吧。算了算了,傻都傻了,笨都笨了,说了有什么用?我就当你是个白眼狼。”
祥子说:“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什么卖,你卖什么?”小惠说:“卖身。”祥子说:“真卖?”小惠说:“你说呢?”祥子说:“不是,小惠,这个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不是,你没必要,你这么做,到底是为啥?”小惠说:“不为啥,我傻,我笨,我蠢,我昏了头了。”祥子说:“我这种臭男人,真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别跟兰姐讲,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小惠说:“哼哼,我宁可告诉兰姐,也不跟你说。”祥子说:“这又是为啥?”小惠说:“就是气你,气死你。”祥子说:“唉,生气了。”小惠说:“我就是生气了,我就是赌气了,又怎么样?”祥子说:“我不喜欢你生气,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小惠说;“那就闭上眼,没人要你看。”祥子说:“你生气的样子,让人心疼啊。”小惠说:“花言巧语,留着等下说,我不爱听。”祥子说:“这孩子终于学会生气了。”小惠扑哧一声笑了。
祥子进了酒吧,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了手机,拨打了电话,就等着。片刻,有个老女人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低着头,斜着眼。借着昏黄的灯光,祥子见到了人,不是上次的那个人,换了,心里顿时起了厌恶之心。对方说:“传话还是带纸条?”祥子问:“话怎么传?纸条怎么带?”对方说:“传话500,带纸条1000,不讲价。”祥子说:“涨价了?”说完起身要走。对方赶紧说:“传话300,带纸条500。”祥子坐正了,掏出300块钱,扔到对方面前,镇定地说:“什么都别认。”对方抓了钱,阴森森地说:“明天带到。”说完猫着腰走掉了。也看不清是什么方向。酒吧中午不营业,像个阴暗的地下室。祥子就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和贺兰私下谈话的,谈一次,花一次钱。这个办法,是里面出来的人告诉祥子的。
十个月后开庭了。祥子到了法庭,小惠硬要跟着,他答应了。梅姐的家人也来了,唯独阿兰没有家人来。三个嫌疑犯进了场,都冷着脸,起初不好意思抬头,进了门后,都抬起了头,苦着脸,往旁听席上寻找熟悉的亲人。祥子瞧见了贺兰,只见她目光冷酷,表情深沉。这是他从没见到过的,但还是觉得欣慰,贺兰并没有衣衫破烂面容憔悴,这出乎自己的想象,也是花了本钱的。每个月,祥子都跑进看守所,定时给贺兰打钱,每次五百,那是给她的零花钱,也不知道是怎么花的。有一次,出来的人带话说,下个月要打一千块钱。祥子觉得不可信,依旧打了五百。后来,贺兰解释说:“想答谢狱友。”祥子立即来了火:“什么是狱友?狱友是什么?那都不是啥好人,我看你坐牢坐出鬼来了。”
开庭后,公诉方做了案件陈述,节奏不紧不慢,有点像作报告。祥子听完了,觉得没必要审了,应该当庭放人才合理,才合法,公诉方没有出示任何证据,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几张柜员机给出的回执,人证更不用谈了,没人。人证物证都没有,还审什么案?还判什么刑?这个简单易懂的常识祥子还是懂的。他琢磨着,这就是案子拖着不判的原因。这些,显然是他的推测。
欧文清开口说话,讲逻辑,动感情,激动起来唾液横飞,他做了辩解。法官不耐烦地提醒欧文清,要说重点要控制时间。谁知道法官话音刚落,他又说起来了,他说要补充说明,好像要跟法官作对似的。法官无奈只能让他接着说,自己则不停地看手表。到被告陈述的时候,欧文清兴致正浓,又是长篇大论讲起来,耍嘴皮子的技术活占用了一个小时。梅姐后来也请了律师,是个姑娘,胖墩墩的,肌肉结实,穿着雪白的短袖衬衣,年纪轻轻模样单纯,把辩解的稿子念完了,便带着满脸轻松的表情坐下了,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欧文清是个直人,辩解水平高超,这是祥子的看法。但是,他又觉得欧文清的辩解,太有专业精神了,太有职业操守了,在别人看来就是浪费时间,就是个不能笑出声的笑话。这一点,祥子是瞅着百姓陪审员的眼神做出的判断,他们坐在法官的两边,瞅着台下,眼光亲切,表情乐观,就像瞅着掉进水井打转的鸭子。梅姐发了言,贺兰发了言,阿兰发了言,都是文理不清。梅姐还结结巴巴地说,自己都不知道把钱打给谁了,从来没见过香港的上司,那是在网上认识的人。
盼了四个小时,审了四个小时,终于结束了,结果还是没出来。中饭的时间早过了。祥子请吃饭,欧文清没有客气,老老实实答应了。祥子大力称赞欧文清的工作,表示不管结果怎样,多谢欧文清,大家尽力了。欧文清笨拙朴实的吃相,让祥子感慨万千,老实人的努力也是努力啊。小惠没说话,自始至终没说话,躲在祥子的屁股后头,像个羞涩的小媳妇。吃完了饭,小惠挽着祥子走上街。祥子想甩脱掉,小惠却抓得更紧了。他就站着不动。小惠也站着不动,盯着祥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三天后,欧文清告诉祥子:“吉先生,恭喜了,判决书出来了。”祥子说:“你拉倒吧,还恭喜呢,喜从何来?”欧文清说:“开玩笑的。梅姐判一年半,贺兰判一年,阿兰判一年,羁押的时间抵扣刑期,梅姐要上诉。”祥子说:“这么说,两个月后可以出来了?可以赶上过年了?”欧文清说:“看开点吧,能赶上过年,算是一喜。以后有法律上的疑问,尽管开口,免费咨询,随时候着,有亲戚朋友找律师的,也可以找我,跟熟人打交道,怎么都可以少吃点亏。”祥子说:“好好好,谢谢了。”祥子挂了电话,立马给小惠打了电话:“结果出来了,判了一年了,马上能出来了,能赶上过年了,别再操心了。”小惠高兴的差点哭出声,抽泣的鼻音好似得了感冒。祥子马上挂了电话。
小年刚过,祥子早早来到了看守所,没进大门,站在门口瞅着,向保安问了一句话,就焉不拉几站在边上抽上了闷烟。他问的是:“请问,刑满的人,几点钟可以出来?”保安眼珠子一翻:“你问我,我问谁?”三两口抽完了烟,祥子接着再点上一支。大铁门的小门打开了,钻出来个小伙子,凑到祥子跟前,眼巴巴看着他嘴上的香烟:“大哥,借一支烟,忍了半年了,刚刚出来。”祥子立马掏出烟盒,抽出支烟,递给了小伙子,一翻打火机,给他点着了,再抽出一支烟,架在他的耳朵上。小伙子弯下腰,就着火猛吸一口,仰起了头,紧闭了眼睛,抿紧了嘴巴,一翻喉结,将烟气全部吞进了肚子,然后点头哈腰,转身走掉了。
小惠来了。她站在公路的对面,侧着脸,望着车,准备横穿过来。只见她穿着漆黑的长裙,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脸面干净整洁,白的好像石灰墙。她依然是那么美丽迷人。自从贺兰进了牢房,祥子每次见到她,就心痛的像针扎,痛到厉害的时候就想死掉。小惠移到祥子身边,神色平静,自言自语地说:“我哥准备开车来的,被我拦住了。”祥子说:“来干啥?你都不该来。”小惠瞟了瞟祥子,立马并拢了脚跟,不敢多说话,她看得出来,那就是个拒人千里的态度。
祥子自言自语地说:“又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来那么多人干啥?何苦呢。”小惠说:“我接兰姐,是我的心意,跟你没有关系。”祥子说:“你接我的老婆跟我没关系?你是蠢呢,是笨呢,还是装疯卖傻呢,还是自欺欺人?”场面尴尬,气氛冷清。祥子扔掉了烟头,只觉得满嘴发麻,口苦难耐,皱着眉头哈气。小惠早已看在眼里,立即打开了包,掏出了矿泉水递给祥子,还是没说话。祥子接了水瓶,拧开了盖子,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光水。小惠瞅着他,忍不住说:“别呛着啦!赶飞机啊。”祥子喝完了水,把瓶子丢进了垃圾桶。小惠又递来了纸巾,雪白雪白的散发着香味。祥子接了纸巾,擦完嘴,闪电般地嗅了嗅,将纸巾攥在手心舍不得扔下。这个微妙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小惠的眼睛,她偷偷转过身去,留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