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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例“不争”辨确义(第1 / 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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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姻缘》三折《络丝娘》:“不争你舞剑的田文意差,恼的个绝缨会将军怒发。”同上例。

《潇湘雨》四折《醉太平》:“不争你亏心的解元,又打着我薄命的蝉娟,除些做乐昌镜破不团圆。”言你不该亏心。

《倩女离魂》二折《斗鹌鹑》:“不争他江渚停舟,几时得门庭过马?”他不该乘舟赴考,他此去几时才得回来?而“因他去,几时回来”反而不通顺。

《西厢记》第二本结尾:“不争惹恨牵情斗引,少不得废寝忘餐病证。”也是反言不该有情爱。张相并言,“只为”义此词,“杂剧往往于收结时用之”。“以为由上本到下本之过渡”。此并不确。因前后场的过渡不必要用“因为”义的连词,“因为”义的连词多有,即令需要连接,也不需专用“不争”。张相所举仅是极个别例证。即第二、三、四本同用《络丝娘》收结,首句均是“则为你闭月羞花貌”之类,益可证“不争”即只为义。按,此实是一种偶合。杂剧不论何处的何曲,都可以用它,道白中也有。散曲、明清小说中也多有,并无位置特征,这正是“不该”一意并非体例词或术语性质的必然情况。

笔者所论是否正确呢,自然应结合大量的例句作实际而严格的检验。下面便一一审检张相的全部例句,再结合其他研究者的增例和新释,详做辨析。于中可以接触到许多更为具体的情况,对于词义研究的经验和理论都是有益的。

张相书“只为”义之例:

《西厢记》四之三:“只着你夜去明来,倒有个天长地久;不争你握雨携云,常使我提心在口。你只合带月披星,谁着你停眠整宿。”本言不该贪图停眠整宿,正同“只合”即只应义对言。方诸生本中另易成“则为”。张相因议:“则为”与“只为”同,故“不争”犹云“只为”也。句子的事理是,只为你们幽会,常使我耽心。方诸生本正是由于不知词义之确,便按句意的这个事理,即可允许的另一种说法而改。张相释句意也是把原句强调不该的合叙句,改换成一般的因果句。句子事理虽未变,但强烈的否定表述变成肯定的一般叙述因果,力量削弱。又,张相只满足于当句之意粗通,因而不顾“只合”的对比语境,只引“不争你握雨携云,常使我提心在口”,而未引上下文,可谓引例不全。

《扬州梦》一折《青歌儿》:“又不是司马江州,商妇兰舟……。不争我听拨琵琶楚江头,愁泪湿青衫袖。”我同她又不是江州司马同兰舟商妇的关系,她不该让我听她的幽怨而泣泪呀。也即:你是牛僧孺的家乐女子,我是他的知契朋友,在欢乐的宴会上,你怎能当着他的面如此盛情于我呢?“又不是”否定了原因,“不争”便否定了事为的合宜。若按“只为”解,句意就含糊无理致了。

《陈抟高卧》四折《水仙子》:“我恰才神游八表放金光,礼拜三清朝玉皇。不争你拽双环呀的门关上,缠杀我也。”此同上例,即关门和拒女色缠诱共是一事,故陈抟言我静修之时你不该如此。不能说关门是缠诱的原因。

“不争”词先秦已有,即不争竞之义。《老子》:“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孙子兵法》:“城有所不攻,功有所不争。”词义是显而易见的。但元曲及明清一些小说中多见的此词却变得使人陌生,引得语言学家要重新认识,经过几十年的研讨,笔者以为却是仍未得其确,因以此文再议。

徐嘉瑞《金元戏曲方言考》率先著录作释,但极为简略而不确:“不争你:若不是。(汉)不争你打盘旋。”这是《汉宫秋》四折《上小楼》句。全曲是“早是我神思不宁,又添个冤家缠定。他叫得慢一会儿,紧一声儿,和尽寒更。不争你打盘旋,这搭里同声相应,可不差了四时节令。”按照这个解释即成:若不是雁儿的叫声,我岂不是把现在的季节弄错?但是,那正确的是什么季节?元帝又会错成哪一季?还有,把季节弄错说明了什么,则都不能不明白。“不争你”实在不可能有“若不是”的意思。

至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尤敏感于“不争”是“字面普通而义别”的难词,又广为辑元剧之例专作详论。总析为三义:“只为”、“如其;当真”、“不打紧;不论”。实际上是讲成五义的。其中“不打紧”即由不争竞再作推导变说,与少量例句相符而属确,其余四义均与“不争”的语素对不上口,令人生疑。应当承认这些释义是可以使少数例句讲通的,但更多的例句仅是大致粗通,甚或不通并有多种障碍、失误。而且诚如王力先生论望文生义时所言:使句意通的解释会有多种,不会都是正确的词义。“通”不一定“确”,必须从语素及结构分析出词义由来的根据。笔者由此分析,认为它的词义应当是表示事理判断的“不应、不该、不能”,仅此一义。

在近代口语词中“争”有差少、短欠义。杜荀鹤《自遣》:“百年身后一丘土,富贵高低争几多?”争几多:差多少。又把欠债说成“该”。元刘时中《端正好.上高监司》:“库官但该一贯须黥配。”因此,在欠债义上,“争”与“该”是同义的,“不争”、“不该”都是“不欠”的意思。但能愿动词的“该”与一般动词的“争”并不同义,所以,言应该与否,本来是不能用“争”字来说的。

但是,俗语词中有一种故意做别解的用词方法,即把本来不是如此的意思,附会上一点点不成根据的道理(即强词夺理),讲成如此的意思。只是指说欠债时“不争”与“不该”相同,这就是那一点点道理,有意越过此限,在不应该义上也偏要说成“不争”,这就是故作别解。实际也是比较多见的一种修辞。

《朱砂担》三折《呆骨朵》:“我正待劈头毛厮扯挦,不争你攀胳膊强拆散。”言正要惩处他时,你不该妨碍。

《李逵负荆》二折《徜秀才》:“不争你抢了他花朵般青春艳质,这其间抛闪杀那草桥店白头老的。”言不该抢了女儿而抛闪得父亲无靠。如把同一事的两个方面说成因果关系,泯失了“不该”的指斥意。

《王粲登楼》三折《粉蝶儿》:“不争你死丧之威,越闪得我不存不济。”本是感叹刘表不该死去而使自己无可投奔,也被变说成因他死而自己无可投奔。以后各例类似的变说句意,不再对比。

《马陵道》二折《滚锈球》:“孙膑也不争你谗言潜语遭人构,直感的野草闲花满地愁。”孙膑叹自己不该受人陷构。

《气英布》一折《金盏儿》:“不争你杀了他楚使命,则被你送了咱也汉随何。”也是不该义。此合叙句扩展后仍可置入“因为”:你不该杀他。因你杀他却又断送了我。

语言也是一种艺术,也求巧求趣。有意而为的别解,起初使人纳闷,但思路转一个弯,也就可能投合到作者的趣味上了。于是会心而笑,仿而使用,在一定情况下成为一个强势。“不争”就属于此类。它是属于凝固结构构词,当初的强词夺理使它有三方面的封闭性。一方面是“不争”在整体上是“不应该不能”的意思,不能类推成“争”独立使用时也是“应该能”的意思。另方面,“不争”清一色的只用于说人不应该的事为,而不用于非人。如不把“天不该下雨”、“三加二不该是六”说成“天不争下雨”、“三加二不争是六”之类。又,一般只用在句首;如果句首是主语,则“不争”必随其后。最早的一例在《宣和遗事》中就是如此,而被后来完全现在再回到《汉宫秋》例,这需要细致斟酌。第三折写送昭君入塞,是去年秋季北雁南归时。“草已添黄,色早迎霜‘听的塞雁南翔,呀呀的声嘹亮”,所以现在元帝会有昭君什么时候也如大雁回归的潜意识。此后即“一百日不曾设朝”,即到今年十二月末。忽梦昭君私奔归回,同时梦见一只孤雁回归的哀鸣,应了早时的潜意识。惊喜的瞬间又梦昭君被追兵捉去而即把梦惊醒。在半朦胧半清醒之际,那半朦胧便把梦见雁的归鸣当作真的听见,原来的潜意识又再次突现,因而两次有“雁叫科”的科介语及相应的唱词,表现心理活动。但同时的半清醒又使得想到:现在是十二月末,既不是雁儿离境的秋九月,也不是回归的二月中旬春分时。我做梦不应被雁儿的鸣声惊醒呀!是不是季节乖错了。作者所写的雁鸣实际是梦的内容,所谓梦中之梦。所梦见的雁鸣实际就是送昭君入塞时“听的塞雁南翔,呀呀的声嘹亮”潜意识再现。

所以“不争你打盘旋,这搭里同声相应,可不差了四时节令”,细致而准确的意思,应是:现在不该是有雁儿鸣的时候。你这只雁盘旋哀鸣,与我对昭君的思念相应,莫不是季节变得差异了吗?除了“不该”的意思,不能把此句、把此梦、把作者构思的丰富细腻解释明白。

对于大量的“不争”,还要细致注意到是合叙句的特点,即把本要分成两句来说的话,紧缩成一句话。例如本要说:现在不该有雁,有了雁,那是季节变得不一样了。可以把此概括成句式:不该a;如a,则b。而合叙的句式是:不争a,则b。“不争争你打盘旋,……可不差了四时节令。”其中“不争争你打盘旋”是a,“可不差了四时节令”是b。

分析至此,已经可以明白,“不争”句是对人的某种事为作明显有力的“不应该”的判断。说得委婉、间接,就是:如a,则b。这正是张相解释为“只为”“如其”的原因。从句子整体意思说是对的,从词义说却是错的。换句话说,那样解释,其实是对原话换成不违背原意的另一个说法。打个简单的比方,单独吃饭或菜都可以饱,但饭与菜不一样;还有各种不同的饭或菜。因为用“只为”“如其”可以把句子讲“通”,就被错误的信从而认为是词义。

又因为这不是直接论证词义,便说服力不强,于是又有别的解释,而重蹈覆辙。即错误的方法仍然是:换个说法把句子讲通。笔者见到的有四义:不料;若非;不肯;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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