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民俗中的鼠》补说(第1 / 9页)
《本草纲目.鼹鼠》:“〔时珍曰〕许慎言鼢乃伯劳所化。《月令》:季春田鼠化为駕。《夏小正》:八月駕为鼠。是二物交化如鹰、鸠然也。駕乃鸠类。隆庆辛未夏秋大水,蕲、黄濒江之地,鼢鼠遍野,皆栉鱼所化。芦稼之根,啮食殆尽,则鼢之化,不独一种也。”
这些不同鸟兽的转化自然不是实有的,应是以语言为转换机制的趣说。此鼠在田地中打洞穿行,如耕犁之状。由此作风趣的说法:大伯呀,亏你辛劳了。由此缩合成“伯劳”,正与鸟名相同。此鼠吃禾苗地下根茎为害,农民的劳苦无收获,咒骂:这家伙,使人白劳了。白劳,也谐音而趣成“伯劳”鸟。
駕,是鹌鹑类小鸟。“鹌”或作“鶠”,与鼢鼠别名的“偃”、“鼹”字的音与形相同。鼢鼠既化为鸟类伯劳,以此为中介,遂i化为鼢鼠变为鹌即变为駕。
限于当时的各种条件和学术水平,钟先生此文对所示民俗也未曾向探究机制深入。此文发表已六十多年,补作此项研究的论著似仍然寂寞无继。钟先生粗构的网络对此研究却给予了许多方便和启示,笔者此文试作机制申说。
行文一依钟文事例分类及顺序。钟文对事例引意叙述的,笔者尽可能换成文献直接援引。在必要时,增加相关事例论证,也是对钟文网络的补充。
一、关于变化的观念
关于民众对鼠的怪异观念约有三种
第一种是变化的观念,或说由某物变为鼠,或说由鼠变为某物。
一九三五年是鼠年,日本东京一家月刊社特约年青的钟敬文先生,就“鼠的民俗学”撰稿,译成日文发表了。题目是《中国古代民俗中的鼠》。我国《民俗》一九三七年第一卷第二期刊发了此文中文原稿。
文章开头说:
“我们这被称为世界古文明国之一的中国,她的大部分民众,对于那和人类有着不可轻微的交涉的慧黠动物一鼠类,数千年来,曾经抱着如何的观念和有着如何的行为及叙述呢?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问题。否,在学问上很有意义的问题。而这,在直到此刻为止的好事家和学者们,似乎还没有把它正式地提起过。在趣味上,在学问上,这都是不免使人稍感觉到寂寞的事情。”
先生自谦此文是粗略的“速写”。“万一,读者诸君,为它唤起了若干兴味甚至于若干学问的思索,那真是我底‘预期外’的成功了。”
此文就在今日看,也是一篇内容比较全面,观点锐敏、方法科学的民俗研究范文,特别是民俗网络专题范文。它首次就鼠这个专项,用典型性的事例,构建它在民俗神秘文化中的网络关系。
《初学记》卷二十九引纬书《春秋运斗枢》言玉衡星散变成鼠。
按,“玉衡星散而为鼠”的话极难理解,从无人解说。但《佩文韵府》又辑同书之语:“玉衡星散而为鸡。玉衡星散而为桃李。”、“瑶光星散而为麋”、“瑶光星散而为乌”、“璇星散而为姜。皋无失德逆时则姜有翼辛而不臭。”《春秋纬》又言:“瑶光星散而为鹰。”如此等等。
可知,这些说法中“散”是消失义,指北斗七星中某一星的光度减弱或看不到。由此而附会地说地上某种动植物的某种情况。皋陶有德顺时,生姜便长得有正常而浓的辛味,而无臭秽气。此意可佐证其他诸句之意。如此,“而为鼠”之类,应不是说变成鼠,而应是说鼠繁殖的多。纬书的说法都是神秘化的,这种说法的机制不详。
《说文解字》:“鼢:地中行鼠,伯劳所化也。一曰偃鼠。”
按:段注:“苏颂《图经》曰:‘即化为駕者也。’按,依许氏说,百劳化田鼠,而田鼠化駕。物类递嬗,有如斯矣。《方言》谓之‘薪鼠’。‘黔’即‘犁’字。自其场起若耕言之,则曰犁鼠。”
多量的民俗个体是逐渐积累的,其间不论在因子、载体、机制或操作性上,都有点、线、面、体、网的组合关系。但一般人接触、知道的,或是脱离了关系的散乱的少量个体。民俗研究者也往往如此。这样,就对表象的离奇、荒诞、神秘不能理解,欲深说而易误。所以民俗论著多为介绍描述性的。
钟先生是从“民众抱着如何的观念和有着如何的行为及叙述”这个高屋建瓴的角度,作总体和系列把握。既见树木,又知森林。全文共44个事例,粗分为三大类:俗信即怪异观念(包括变化、征兆、其他观念);法术(包括厌鼠、用鼠);传说(包括名字禁忌、咒鼠、变人、鼠的生理特异)。
这就是一种粗疏的专项神秘化民俗的网络,在研究中有开创意义,是有代表性的。
神秘文化的特点是不合常理而有趣味,二者往往表里相辅。常理不如此,却说得如此,而非如彼。是这种荒诞,非那种荒诞,也有一定的歪理,就是神秘机制所在。神秘事例无限,机制往往相同,因而有限。不明机制,就会盲目相信,往往成为落后迷信。
神秘文化研究的难点是揭破机制,还它庐山真面目。这种解密或被特殊地称为“解码”,即以破译密电码为喻。揭示了机制,神秘和迷信就涣然冰释,而巧智趣味又更得彰显。揭破机制是神秘文化研究的终极目的。这在今日仍然是极薄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