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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深化与拓宽:文化转向对翻译研究之影响(第2 / 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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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误会使得纯粹语言学派的翻译研究,也不可能一直局限在纯粹的语言转换层面,而不与文化相结合。譬如奈达的理论从“功能对等”发展到“动态对等”,实际上也已经涉及到了不同的文化语境对翻译“等值”的影响。作为人类语际交往行为的翻译,自然不可能离开文化的土壤,对它的研究,也不可能不与文化相结合。这种结合使得人们可从多元角度来审视翻译,探寻历史的轨迹,从而拓宽翻译研究的领域和视野。

我们所处的这个真实可感的世界上,一切事物和现象之间都存在着普遍联系。翻译的根本任务,就是克服语言文字间的障碍,实现人类的交际和沟通。所以,对于翻译的研究,当然可以从多层次、多维度出发,但是,对于翻译的根本任务,任何一种“转向”也不该舍本而逐末。

就文化传承和翻译交流而言,文本的意义即使确有某种程度的不确定,也可以忽略不计。这是因为,只要白纸黑字的文本确定,只要能够用相应的译入语再现原作文本,就有可能借以传达包括不确定意义在内的全部信息。

转型完成之后,外来文化又退居边缘,让位给本土文化,“言必称希腊”的做法又受到了批判。

各种“权力话语”在翻译活动中的角逐,清楚地揭示了翻译的本质:翻译不是远离政治、远离意识形态的斗争和冲突的行为;也不是纯粹的文字活动,不是文本间话语符号的简单转换和替代。翻译,是一种文化、思想、意识形态在另一种文化、思想、意识形态里所经历的改造、变形和再创造。

在如此宽广的层面上定义翻译,彻底刷新了千百年来人们对翻译的认识。勒菲弗尔更是将翻译定义为“改写的一种形式,是创造另一个文本形象的一种形式”,从而将翻译视作与“文学批评、传记、文学史、电影、戏剧、拟作、编撰文集和读者指南等”一样,“都是对文本的改写,都是创造另一个文本形象的形式”。他甚至强调说,“翻译创造了原文、原作者、原文的文学和文化形象。而一切改写,不论其意图如何,都反映某种思想意识和诗学。因此,翻译实际上也是译者对文本的摆布,使文学以一定的方式在特定的社会里产生作用。”将翻译理解为对原文的改写或重写(rewriting),理解为译者对原文文本的操纵或摆布(tion),这种见解在很大程度上深化了人们对翻译的认识。

正因为如此,我们也就可以通过翻译中的现象去分析和透视另一种文化、另一个社会、另一种意识形态。譬如,美国翻译家伊文·金(Evan King),曾翻译过我国著名作家老舍的《骆驼祥子》和《离婚》。但是,译者对老舍的这两部原著都作了很大的改动。改动的结果,尽管引起了作者的极度不满,并且第一部作品刚译完,就受到了老舍先生严厉的批评。然而,他的英译本《骆驼祥子》不光在美国成功发行,而且还成了美国当时的畅销书。第二次再度提笔翻译老舍的《离婚》时,这位译家故伎重演,仍然篡改原著。人们看到,在《骆驼祥子》的译本里,伊文·金将原文的悲剧结尾改写成为:祥子最终找到了小福子,并把她从白房子中解救了出来,两人最终结合,获得了大团圆;《离婚》的英译本则将原文中“辛辣讽刺苟且偷生、懦弱庸俗、深刻批判民族软弱性”的严肃主题,改造成了轻浮的小闹剧。

译者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将原本应是“平等对话”的翻译活动变成 “暴力行为”?细加分析就不难发现,是美国当时社会的“权力话语”,在干预、左右译者的翻译活动:20世纪40年代初,美国经济虽正处于发展阶段,但因二战尚未结束,国内外民族矛盾正日益尖锐。并且,现代工业文明和机械化的进程在使个人精神日渐颓衰的同时,也带来了大众文化的兴起。大众文化给“文化”烙上了物化的特征,使“文化”成为了社会体系化的产物。这种产物试图以输入意识的形式,使社会状况永恒化。所以,大众文化是一种对大众的欺骗:通过幻想的满足,用娱乐把“人”带到远离现实的境地。在这种“文化”中,作者有意掩饰现实的痛苦与矛盾,让读者和观众在和谐、欢乐与圆满之中得到欲望的满足。这种代表统治阶级利益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意识,其所拥有的强大“权力话语”,恰如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和支配着译者。为了使其译作畅销、为了媚俗、为了取悦于读者,总而言之,为了迎合和适应社会的需要,译者在处理作者与译者的关系上就会剥夺作者的“权力话语”,从而突出自己的话语权,因此就对原作施以了暴力。

因此,翻译也是一种操控行为。因为所有的翻译,都是为了某一目的而对原文进行的操控。所以,任何形式的翻译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对原文的改写,而不是对原文的“再现”或者“模仿”。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启发下,当代西方的许多翻译研究者,譬如西奥·赫尔曼斯(Theo Hermans), 吉顿·图里(Gideon Toury),安德烈·勒菲弗尔等人找到了全新的研究视角。他们放弃了“以原文文本为中心”的研究模式,而将翻译置于了社会与文化的大背景之下。这种文化转向,从根本上摆脱了“以原文文本为中心”的阴影和束缚,拓宽了翻译研究的学术视野,加深了对翻译本质的认识,使翻译得以从语言学和文艺学的从属地位中独立出来,从而极大地推动了翻译学作为独立学科的建立和发展。

那么,究竟何谓“权力话语”呢?

福柯虽然没有对“权力”下过十分明确的定义,但是从他的作品中不难看出,“权力”是指一切控制力和支配力。这其中有“有形的权力”,譬如政权机构、出版团体、法律条文;也有“无形的权力”,譬如意识形态、道德伦理、文化传统与社会习俗;还有思想和宗教的影响。所有这些“有形的权力”和“无形的权力”,都通属于“权力”。这些“权力”是对人们思想行为的控制力、支配力。“权力”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社会上的任何人都不能独立于这个网络而存在。这些“权力”,在不同的文化中随不同的历史时期而变化。“权力”左右着人们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可以接受什么,不可以接受什么。可叹的是,尽管人们身在其中,很多时候却并不觉察其存在。

至于“话语”,福柯的“话语”早已超出了语言学和文学研究中的“话语”概念。福柯的“话语”是“权力”的表现形式,也就是说,所有的“权力”都是通过“话语”来实现的。所以,“权力”实质上就是“说话的权力”。“话语”不仅是施展“权力”的工具,同时也是掌握“权力”的关键,“权力”与“话语”实在不可分割。任何一个社会各个层面都具有特定的“话语”。这些“话语”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一张“网”,一张控制并驾驭着社会成员的思维行动、组织规范、准则条例的缜密的“网”,一张使社会上所有活动都受到这种特定的“话语”定义的限制之“铁网”!

三、 创造性叛逆:一种文化误会

当代翻译研究出现“文化转向”的现象并非偶然,这其中有它内在的原因。这就是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中,确实存在着的文化误会,有人将之称为“创造性叛逆”。

譬如,有人曾问钱钟书先生如何翻译《毛泽东选集》中的成语“吃一堑、长一智”,钱先生脱口而出:“A fall into the pit, a gain in your wit.” 撰文者对此赞不绝口,认为是“形、音、义三美具备,令人叫绝。”另据外研社1997年版的《汉英词典》,其中对“吃一堑、长一智”的释义,也是借用当年的钱译。

然而,笔者捧了钱先生的这条成语英译,去请教了三位从事写作教学的美国同事,结果他们三位居然均不知何意。令人捧腹的是,其中一位将这句英译猜测为“如果你出了洋相,要学会幽默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显然,他是把“fall into the pit(掉进坑)”理解为“出洋相”了。而另一位美国人对这句英译的猜测,则更加令人发噱:“可能是某种类似于高尔夫球的游戏记分方法。”他把“掉进坑”,当作是在打高尔夫球了!一则在懂英文的中国人眼中的“绝妙佳译”,竟然被这两位美国人解释得如在云里雾中,确实令人啼笑皆非。

但是,这个例子却说明了翻译中的所谓“创造性叛逆”,其实只是一种“文化误会”:钱译之所以受到懂英文的中国人的赞叹,是因为它还没有跨出中文的文化语境,尽管它已经实现了两种语言的转换,但是,译者、译作、译作的接受者、阐释者,还是属于同一文化语境。因此,只有当这条成语跨出了出发语的文化语境之后,遭遇到另一文化语境中的接受者之时,譬如以上提到的那几位美国人,上述翻译中由译者所作的变通,也就是所谓的“创造性叛逆”而产生的文化误会才会出现。

文艺创作、文学翻译等活动决不是私人事务,也决不是文人雅士书斋里的文字消遣,它们注定也要受到各种“权力话语”的制约,沦为人为操纵的产物。

譬如,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以及D·H·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都曾被查禁,甚至连出版社也曾因“出版淫秽作品罪”而被告上法庭。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这些小说触犯了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权力话语”,因此被视为“非正常话语”,因而被剥夺了话语权!西方的《圣经》因为与宗教的“权力话语”密切相关,所以一些宗教改革家,譬如马丁·路德以及威廉·廷代尔所译的《圣经》,也都曾遭到过查禁和焚毁,也即被剥夺“发言权”。

人类两千余年的翻译活动,自打诞生之日起就始终被“权力话语”所操纵、所控制。从选题、选材(选择哪些作家和流派的作品来译)、翻译方法、发行范围、甚至译者的遴选等等,都受到政权机关或者社团组织的影响。譬如,新中国成立后曾于1954年召开了第一次全国文学翻译工作会议。会上,茅盾先生曾代表有关方面作过一个报告,明确指出:“文学翻译必须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由主管机构和各有关方面(首推出版社——笔者注)统一拟定计划、组织力量,有方法、有步骤地来进行。”[3]([3]罗新璋.翻译论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508)

对“五四”以来的外来文化、外来思想,以及意识形态在我国的地位加以分析,就可以明显看出:在文化转型时期,外来的意识形态、文化与政治思想很容易在译入语社会中占据中心“话语”地位;而在文化稳定时期,外来文化、思想、意识形态的影响就会让位于本土文化的“权力话语”而退居边缘。晚清时期,虽然中国在经济、军事方面较之西方各列强已明显处于劣势,但是,国人却仍以五千年的文明大国身份而自居,贬斥蔑视西方文化。所以,本土文化、意识形态与思想的传统“权力话语”,在当时仍是不可动摇的势力,占据着“权力王国”里的中心地位。中国的封建士大夫及知识分子们,普遍存在着“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因此,在对待外来事物的态度上,他们是既感到迫切需要,又不肯轻易放弃原来所固有的一切。

这种思想体现在翻译方面,就是用中国传统文化中所惯用的文言文形式,来表述西方的东西,譬如林纾、严复的翻译。林纾先生甚至可以不懂任何西洋文字,而仅以其汉学的丰厚功底就敢于翻译百余部西方各国小说,并且还畅销于世!他大胆增删、随意改动,竟无人指责,反而大获赞赏。这足以说明,在当时的中国接受者的心目中,占据其中心位置的仍然是十分强大的民族文化与思想意识。但是,到了五四时期,一场宏大的文化转型开始了。这时,外来的文化、思想与意识形态逐渐开始占据主流位置而变成了“中心话语”。译风也随之改变:肯定直译;讨伐胡译、乱译;强调吸收新的表达法;汉语言文字竟被贬作“法子太不精密,辞不达意……话不够用”!而对外来语言则“连语句前后次序也不甚颠倒”;白话文取代了文言文;章回小说的表现形式,也被西方小说的表现形式所替代。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就是“这样的译本不在输入新的内容,而在输入新的表现法。”[4]([4]罗新璋.翻译论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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