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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依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陈龙复送来的石碑纸样上。这是丞相府专门拨款,准备在各大州、府衙门前,和交通要道口竖立的《临时约法》碑。约法内容,将一字不落刻在石碑上,为了体现约法的郑重,陆秀夫亲自执笔书写了每个字。
‘如果苗春当年少救几个官员出来就好了,免得这帮白眼狼添乱。’赵时俊心中恶毒地想,对于找上门来的冗官,他很看不起。这伙人身上都有功名,文章写得都如花团锦簌,但治理地方,不是写写文章就能做好的事情。官府的职责是维持地方治安,是给百姓创造赚钱养家的门路,是修路、建桥、整治水利,干这些百姓力量做不起,亦不会去做的公益之事。以大宋目前的地方官制,真的把心思花在治国方面的人,绝对没时间去写那些花样文章。
但赵时俊不打算只举荐原大都督府的同僚出任地方官员,虽然大都督的同僚对官府职责的理解,比行朝冗官,和赋闲在家的进士们强得多。按他的理解,花了数月之功打造《临时约法》,为的就是让大宋各方势力妥协,如果因为官员任命激化了矛盾,反而辜负了丞相大人对自己的信任。
怎么办?他望着文天祥,等待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发现文天祥一直望着自己,目光里充满鼓励与期待。
赵时俊心里有些紧张,目光漂移到《临时约法》上,突然,他的目光亮了一下,一个绝妙注意出现在心里。
“丞相大人,您还是让末将回来当参谋吧。再这样下去,末将就算不被诸位大人的吵嚷声烦死了,早晚也得被刘阎王抓起来喝早茶!”赵时俊堵在文天祥日常处理政务的房间内,不停地哀求。
他的哥哥赵时赏于文天祥有救命之恩,他本人又是所剩无己的赵家皇族,所以跟文天祥说话时没那么多忌讳,想提什么就提什么。
“怎么,才半个月就受不了了,难道做个吏部尚书,比提刀子上战场还危险么?”文天祥笑着问道。《临时约法》通过后,短时间内吏部和刑部承受的压力最大,所以他才举荐了赵时俊这个皇亲国戚去顶吏部尚书的缺。有皇家血脉支撑者,即便有人想下套陷害赵时俊,也要考虑考虑失败后的结果。
“上战场,都是明刀明枪,死了不过痛一下。当尚书,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您也知道,咱们大宋别的不多,就是官儿多。眼下从北方涌到福建来知县、知州,太守,一抓一把。朝堂上还有那么多御史、侍郎、员外等着补地方实缺,僧多粥少,自然想尽各种办法走门路。末将自从上任以来,除了皇上和太后,几乎所有人都私下向我这递过帖子,为了当上个官,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招数都使。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苗将军在海上把他们丢下去,免得到了陆地上来现眼!” 赵时俊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对同僚们的举止非常不齿。
随着由蒲家花园改建的行宫濒临竣工,寄居在流求一年多的行朝也开始陆续向泉州搬迁。《临时约法》规定,各部官员今后统一归大都督府领导,一些在战时用不到的部门和人员要尽快裁撤,以减少国库支出。因此,很多官员,特别是礼部、兵部和工部,本来里边的职位就形同虚设,只是跟在皇帝身后混饭吃。这下更是成为了裁撤的重点照顾对象,与丞相府相应部门合并后,多出了一堆没了实际权力,只剩下虚衔的官儿来。
大宋素来有养闲官的习惯,优厚的待遇和无所事事的虚位,让很多人心怀感激,在危难难时刻,这些人亦不肯抛弃皇室独自逃生。如今皇家大权旁落,丞相府不肯如和平时期一样如数给闲官支付俸禄,很多人就萌生了出来做事的念头。
最关键一点是,北元主力被陷在辽东无法拔足,大宋复兴的前景看好。此刻当官,哪怕是小小县令,亦是开国元勋。纵使不能凌烟阁上题名,青史上也能重重留下一笔。况且大都督府崇倡高薪养廉,对有实职的官员薪水支付得非常封厚,到了任上,即便做不得千古名臣,几辈子得衣食亦有了着落。
《临时约法》规定,知县以上等级的官员,任命权在丞相,推荐权在吏部,所以,面临“失业”的官员纷纷找赵时俊走门路。但一直追随在文天祥身边的赵时俊却清醒地知道,文丞相对属下很信任,却不会放弃监察。为了不让刘子俊找上门来,他干脆从泉州跑到福州,一方面向文天祥诉苦,寻求解决方案。另一方面避免收受贿赂,买官粥爵的嫌疑。
文天祥叹了口气,没立刻回答赵时俊。他又遗憾地想到了夭折的选举制度。如果不是百官和部下全力阻挠,地方官员委派哪里会生出这多麻烦。但时代局限就是时代局限,自己总不能拿着钢刀来逼迫大伙接受选举。这一步,既然已经退了,就只能尊重现实。况且在一进一退之间大都督是最大的受益者,如今重整大宋各方势力的机会已到,官员任命,是个难得的契机。
“要不,咱们丞相府拟一份名单,把那些冗官择才而用!”赵时俊见文天祥不说话,试探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