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第1 / 6页)
谢静竹此时腹中饥饿,浑身骨头都似散了架,心中一股怒气却如熔岩翻滚,听他身后提到野狼,不过略一犹豫,咬牙便又继续前行。这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了段路,回头,那一人一马早被吞没夜色里,前面云城方向却又遥不可及,四顾皆是荒原,耳边隐隐听到此起彼伏几声狼嚎,怒气渐消,恐惧袭上心头,心中不住恨恨骂着那个名为少烈少年。脚下忽然踩到个被多日烈日晒干了水坑,脚一扭,已是扑到了地上,脚腕处一阵痛楚袭来,伸手揉了片刻,待疼痛稍缓,等她抬头要再爬起来时,惊得几乎魂飞魄散——面前几十步远荒草之中,一团黑乎乎影子正立那里,月光下看得清楚,居然真是一头灰色大野狼,站着有她半个人高,一双泛红眼睛正幽幽地盯着她。
草原中河流大多不深,这马神骏,记得来时之路,扬蹄踏水而过,反倒溅了谢静竹半身水痕。入了西廷国境,一阵狂奔,等再停下之时,天幕已成深蓝,明月悬空。
少烈停了马,从马背上跃下,长长伸了个懒腰,朝着夜空放声长啸一声,便仰面直直倒了草地之上,眼睛看着还呆坐马上谢静竹。
他少时便以颖慧武功博得祖父喜爱,心气极高。数年前西廷大军被谢家父子所败,被迫西退数百里,归还云城,当时他年岁虽还小,却深以为耻辱。尤其听闻当时对方主将谢醉桥亦不过弱冠,威名却远扬沙场,心中一直不服,只恨自己比他晚生。若当时自己年长数岁,被祖父允许上阵了,后战局如何,也未可知。如今数年过去,虽两国早议和,连君王也各自迭,只他心中疙瘩却一直不解,只想着哪日能亲自会下这人。等了数年,此番等到这机会,却不被父汗许可过来,哪里按捺住,自己单骑便从煊都往云城而来。
他善射猎,对自己箭术一直颇为自负。待亲自会了谢醉桥,却被他神技与气度所折,不免有些自惭,心中那积了数年不服之气也消了大半。只不知为何,对谢醉桥心结易解,对他那个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难堪妹子却耿耿于怀,甩脱了盯着自己人后,忍不住便戴顶大笠遮住脸容,鬼使神差般地一直跟她附近,见她时而笑语盈盈,时而安静娴雅,一举一动都吸引了他视线。到了傍晚时分,趁了马场生乱,一时冲动也未多想,便将她给掳了过来。
如今这人是到了自己手上,只接下来该如何,他心中一时却也没了计较。干脆便自己躺了下来,默默看她举动。
耳畔风呼啸而过,眼见没片刻,身后人群便被撇得只剩黑点,谢静竹心知自己再叫也没用,只得停了下来,改斥道:“你若敢动我一指头,我哥哥必定饶不了你!给我停下来!”
那少年充耳未闻,谢静竹嚷了一阵,忽觉他箍住自己腰身臂膀一紧。夏衫轻薄,他手掌热度都似爬上自己肌肤,忍不住回头怒视,却见他一语不发,只是紧紧抿了唇角,眉头拧起来,一张脸庞瞬间蒙上一层戾色,心中一惊,犹豫了下,终于不再说话,只是有些僵硬地往前挪了□子,量不与他相靠。
那少年微微哼了一声,继续驭马西行。
暮霭渐渐笼罩,谢静竹马背上被颠得天旋地转不辨南北,等身下那大马渐渐缓下了步子停下,看见面前是条曲折如玉带河流,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竟已被挟到了大昭与西廷国境线侧,回身再次怒道:“放我回去!”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谢静竹经方才那颠簸,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骤然失了身后之人扶持,剩她一人高高坐马上,身形摇摇欲坠,慌忙俯身趴了马鞍之上,半晌定下心神,直起了身举目四眺,见四野无人,远山莽苍,那个掳了自己人又自顾躺了草地之上,架着腿一副要看自己笑话样子,压住心中惶恐,唯一念头便是不能让这个人轻看了去。好身下马一直低头嚼食青草,于是牢牢抓住马鞍,这才终于慢慢从马背上爬了下来,两腿还有些发软。
“你方才不是嚷着要回去吗?自管走好了,我不拦你。”
少烈朝着云城方向指了下,然后随意扯了根草放进嘴里叼着,懒洋洋道。
谢静竹未再看他一眼,抬脚便往他指方向而去。行了几步,又听见身后那人道:“入了夜,这里可是有野狼出没!”
少烈喊罢,见她脚步一顿,很却又挺直了肩背继续往东,微微一怔,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盯着她渐渐远去背影。
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一脸恣狂之态。
谢静竹怒极,心突突直跳,想也未想,抬手便往他脸上拍了过去。那少年猝不及防,一边脸颊被打中,虽不痛,只方才那狂放之态顿消,猛地捏住她还不及收回手,圆睁了眼,咬牙道:“你竟敢打我!我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样对我!”
谢静竹手腕被他捏得痛极,仿似连骨头都要碎了,昂首回道:“你这蛮子!我从小到大,也没人敢这样对我!”
少年一怔,借了暮色,见她眼中已是雾气氤氲,却还强自忍住,手渐渐松了开来,哼了声道:“我名为少烈,我知道你姓谢。你叫什么?”
正此时,远处百步之外隐隐有几个人仿似发觉了他两个,朝这方向而来。谢静竹大喜,挣扎着刚要扯开喉咙大喊,这名为少烈少年大笑一声,伸手捂住她嘴,催动身下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