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 / 4页)
庞天德欲夺:“可是这是我们技术员自己画的,你不能带走!”娜塔莎上前拉住庞天德:“庞,别争了。所有的资料都没了,你留下一点也没用,不要发生冲突。”庞天德说:“娜塔莎,你们这是干什么?真有这样的命令吗?国家不好了,生产有什么错?设备有什么错?这不是报复行为吗?”娜塔莎轻声喝止:“庞!不要乱说话!”
谢里耶夫又背着大袋子到那套新的生产线旁找着,看到地上掉了两张纸,捡起来,举着对众人说:“按照命令,一张带字的纸也不会给你们留下!”庞天德又欲冲上去,被娜塔莎不动声色但死死地拉住。
庞天德无奈地开了门,谢里耶夫进来说:“噢,庞主任,对不起,很遗憾,我必须把她带回去,请您原谅。”庞天德强忍悲伤:“娜塔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晚上我去送你。另外,记住我说的话。”
娜塔莎极不情愿地走到门边,看着庞天德,依依不舍地出了门。庞天德环视着屋子——那被轻风拂动的窗帘,那两人的照片,那大红的暖壶,那床上摆在一起的两只枕头,那地上的两双拖鞋,一样一样全都变得模糊起来……
娜塔莎突然又跑回来说:“孩子!孩子怎么办?庞,我请求你,把庞里奇让我带走吧。他就是你的化身,看到他,我会觉得你就在我的身边——当然,爸爸也是爱他的,我看出来了,可是……”庞天德看着娜塔莎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孩子,你带走,我把我的和他爷爷的那份爱,都放在你的身上了,娜塔莎,你肩负重任,辛苦了!”
娜塔莎哭着跑上来,最后亲吻了庞天德,转身跑了。庞天德慢慢跪在地上,抚摸着又红又亮的地板,用拳头一下一下由轻到重地捶,嘴里也由轻到重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娜塔莎走了,庞天德急忙去见贺书记:“贺书记,我请求,今天下午,跟娜塔莎同志,举行婚礼。”贺书记有点惊愣地看着他:“庞天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太合适吧?”“贺书记,要是我不去天津进货,现在可能已经结完婚了。”“所以啊,世事难料,谁知道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娜塔莎大喊:“胡说!爱情是神圣的!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情是神圣的!就算我跟他做最后的道别,您也得让我去!您不能这么残酷!法西斯!我不用您负责!”
娜塔莎不管不顾地往外走。伊万诺夫说:“不许单独行动!谢里耶夫!跟着娜塔莎,让他们见一面就走,要保证她的安全!”
已经是凌晨了,屋里台灯还亮着,庞天德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庞天德起来开门。娜塔莎扑进来,拥抱住庞天德说:“庞,来吧,我们结婚。”庞天德问:“怎么了娜塔莎?等等,你们开会说什么了?天都快亮了,不行的。”
娜塔莎说:“没时间了庞,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全部撤离,懂吗?离开中国!”庞天德大惊:“啊?为什么撤离?”“我也这样问,可没人回答。我们就结婚吧,来吧——”“不不,娜塔莎,我要把事情弄清楚,我要去找厂长。我们不能这么偷偷摸摸的,我起码要给你一个正式的婚礼!”
娜塔莎吻住庞天德说:“庞,谢谢你……抱紧我!”庞天德抱住娜塔莎说:“你在发抖,你冷吗,”娜塔莎眼含泪水:“庞啊,亲爱的,上天还在继续捉弄我们。这是命令,不能更改。我是第一批走,今天晚上的火车,还有什么婚礼啊!”庞天德说:“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庞天德说:“可是,我们怎么办?我们在战斗中产生的爱情,多珍贵,多难得,难道就这么完了?”贺书记说:“如果两国友好,那自然没说的。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个人的事就是小事,大局不是个人能左右得了的。他们这一撤,我们全厂的事都算不了什么,全市、全省,乃至全国,多少个项目,多大的事业一下子全瘫痪了,受损的程度有多大你知道吗?难以估量啊同志!这个时候你还要结婚,我真不好意思说你。你不说趁着他们还没走,多学点东西,多问点东西,留下一点有用的,把心思放到工作上去,你还想别的!别说我没权力批准,就算我批准了,婚礼一结束,人上火车了,从此一辈子不见面,咱们干吗哪?”
庞天德底气不足:“还会见面的,哪能一辈子不见?”贺书记又气又笑:“你!走火入魔了。行,我没时间说你了,你自己醒醒吧,快回车间去,把工人的情绪安抚好,好好想想今后生产上的事!”
庞天德跟着贺书记走出办公室,在贺书记走出几步之后喊:“贺书记!你不了解我们的感情!我们的感情是超越国界的,是超越政治的!”贺书记转身,快步走回到庞天德身边,控制着音量但很严厉地说:“庞天德!说话要注意!这话跟我说就算了,今后不许再说!你这样很危险,会犯错误的!”
庞天德失魂落魄地走进车间,看到工人们都围在一个地方,娜塔莎也在。他走过去。谢里耶夫在生产线前收拾东西,他把所有的图纸和资料都装进一个大袋子里,又查看技术员给他打开的工具箱,从里面往外掏,很仔细。
技术员说:“这个是我自己画的。”谢里耶夫用生硬的汉语说:“不行,你还记了一些数据,这显然是我的图纸上的东西,我要拿走。”庞天德冲上去说:“谢里耶夫!为什么拿走图纸?拿走了我们怎么办?请你放下!”谢里耶夫耸肩:“是我们上边的命令,没办法,我得执行。”
娜塔莎说:“如果这次是永别,我不在今天把身体给你,给我最亲爱的人,我怎么能甘心呢?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庞天德说:“不不,绝不是永别!我一定要去找你!娜塔莎,还记得绥芬河吗?上次我失约的地方?那个最窄的河边?还记得吗?虽然我们没在那儿见面,但是我们不是都已经去过了吗?你留在树上的头巾我不是也找到了吗?所以,我们还有最后的希望。你记住,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去。在那个河边,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会忘了一切。爱情之火,永远不会熄灭!”
娜塔莎说:“真的?庞,你真的会去吗?你不是哄我吧?”庞天德说:“我说了,只要活着,我就一定会去!”
二人热烈地亲吻,娜塔莎慢慢往床边移动,她开始解庞天德的衣扣,二人都喘息着在对方的耳边说话。庞天德说:“这样好吗?我们还没有拿到结婚证书。”娜塔莎急急地说:“亲爱的,我不能再等,我要疯了,庞!我要让你记住我。”
庞天德说:“我早就记住你了,从那天,在帐篷里第一次见到你,从跳伞那天,从轮船上我们枪对着枪那天,从你审讯我那天,从你回到中国那天,从车库里我们的第一次那天,从洞房那天,我就牢牢地记住了,一时一刻也不能忘。”娜塔莎说:“不,我是说,记住我的身体,记住我的温度和气味,我要让我们俩的血液融合,今生今世,永远不忘……”
谢里耶夫在外面等急了,开始敲门喊:“娜塔莎同志,快走吧,上车前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娜塔莎说:“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伊万诺夫同志命令我把您带回去,请您遵守纪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