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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川侯侧过头望了他一眼,乌沉沉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些凌厉的锐意。
他知道贾皇后的手段有多狠辣。不管是在史书里看到的,还是这十多年来亲眼见到的。
现在阿瑶是宫女,而他则是一个外臣,一旦他表现出一点儿,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关切之意,都会被扣上淫/乱宫闱的大帽子。他自己手握重兵,朝臣忌惮,又有赵王和太尉帮衬着,自然是无所畏惧。但他的阿瑶留在宫里,皇后有一千种宫规可以将她处死。
赵王和太尉会帮衬自己,但不会帮衬一个陌生的宫女。
而且他们更有可能做的是,将这位宫女暗中处死,保住自己这位朝中重臣。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直到司马衷与贾皇后走远了,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一时间无暇去细想,为何阿瑶在宴会上的那番表现,与现在的表现大相径庭,他的身体已经快他一步,将外袍解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都冷得僵硬了,面颊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再加上旁边的那片湖泊,不难猜测到她刚刚落了水。
一个本该是陌生的宫婢,在落水之后,变成了他的阿瑶?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细细想来又感到有些心惊。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姑娘,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一点点地拭去了那些晶莹的水珠。
“颖川侯。”他身后忽然传来皇后冰凉的声音,“你似乎对这宫婢,很感兴趣?”
她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像是要解释些什么。但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旁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随后站起身来,朝皇后遥遥一揖。
旁边一位太监捏着鞭子,小心翼翼地走上来谄笑道:“颖川侯您瞧,这里天凉地冻的,您在这儿杵着,不是会冻坏了身子么?这小——”他刚刚想说这小东西,继而又想到颖川侯宽厚仁和,大概听不得这种言辞,便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小宫女承蒙颖川侯关照,大约也不会失仪了。您看,您是不是该回去了?”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神瞅了瞅离去的皇帝和皇后。
颖川侯侧过头来望他一眼,沉声道:“你似乎很希望我离去?”
“不,不不,那哪能呢?”太监讪笑道,心里却在暗暗咒骂,咱家当然想让你早些离去,你不离去咱家哪能那样快地收拾这个小东西?刚刚皇后可吩咐过了,要将她像太子一样,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不留痕迹,要是皇后回来发现这小东西还在,明儿保不住的,可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太监想到这里,又微微弓着身子,笑道:“颖川侯事务繁忙,而且这后半夜的,您在这里呆的久了,似乎也不大合适。”
这座宫城分为内城和外城。这里虽然是外城,暂时没有后妃会路过这里,但终究有些不妥。
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因此他即便是除去了外袍,身上也还穿着武官的官服,不算是在皇后面前失仪。他长长地一揖过后,又直起身子,低沉道:“禀皇后,今日建业城中大喜,陛下亦大喜,在此大喜之日,此人仪容不整地躺倒在这里,难免失仪。”
他一字字地缓缓道来,表情坦荡,仿佛与那女子没有任何干系。
贾皇后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涂着大红丹蔻的食指,轻轻点了点他:“记住你的身份。”
他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表情和语气却依然波澜不惊:“微臣谨遵皇后懿旨。”
贾皇后冷哼了一声,又对身旁的司马衷说道:“我们走罢。算你识相。”随后便挽着司马衷的手,在十八位宫女、十八盏宫灯的陪伴下,施施然地离去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汗一点点的浸透了里衣,眼里的暗沉之色一点点地变得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