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6.3 不材之木（第1 / 1页）
这下可了不得了，或者说性质可就变了，虽然抑制旧学、崇尚新学，毕竟还是帝制时代，孔孟与帝王同尊，私底下诋毁两句，只要别被同桌食客偷拍下来弄到网上，问题不大，堂而皇之捣毁圣像，公然挑战社会文统道统底线。
此事直接惊动上林按察使，当时已经改叫提法使，下令严查，戴元勋挺英雄，一人做事一人当，没像智取生辰纲的好汉白胜，“打熬不过”，一顿乱咬。下了大狱，怎么处理，一时还没想好，有说比照《大清律例》第二条“十恶”，“六曰大不敬”，有说第二百五十七条“盗大祀神御物”，都好不了。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革命家靠觉悟，靠勇气，成为元勋则相对复杂些，比如至少要多那么一点运气。没过多久，辛亥革命爆发，上林并非首义之地，府衙捅了片瓦就算改朝换代了，戴元勋从牢里放出来，随即投军，开始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而夜袭文庙，身陷囹圄一节，至少在履历上，自然而然成为整个斗争历史的光辉起点……
新中国成立后，虽然一直在中央工作，毕竟上林省籍，戴元勋来过中都很多次，曾专门重游文庙。直至80年代，闹学堂、砸圣像的故事，真事，进入小学课本，那时候教材还没统一，一代代上林少年儿童，“每日以一点钟读经，以一点钟挑背浅析”。
1966年，儿童节那天，《人民日报》发表题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社论，号召“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破四旧”运动随即轰轰烈烈开展起来。建国前后，上林省内各色文庙，大致还剩余四十几座，基本都是这一时期捣毁的，中都这座却得以幸存，原因很简单，既然戴元勋当年砸过一次，那它就不再是封建残余，而是革命遗址，理应保护。
府学路一号
上林省范围内，孔庙，或者文庙，作为府、州、县学标准配套设施，最多的时候有大小一百多座，至少。这还只是体制内，由国家财政负责供给的那些，民间部分尚未，也无法统计。时至今日，这一百多文庙，完整，较完整流传下来，近年国学复兴重建新建的不算，只剩下两座，一是中都，社科院东西两院，中间这座。
中都府学文庙，作为省内规模最大，格局最完整，历史也较为悠久的文庙，历经风雨，能够存留到现在，很大程度上，至少客观上，应当感谢一位从上林走出去，共和国的开国元勋，姓戴，戴元勋……
光绪三十一年，9月，袁世凯、张之洞等上书，奏请废除科举，朝廷恩准，次年开始，一切会、乡、岁、科等试悉数停办。之前的光绪二十九年，应张百熙（末任国子监祭酒，初任京师大学堂管学大臣，“上承太学正统，下立大学祖庭”）、荣庆（蒙军旗中罕见以科甲入仕者）请，颁布《奏定学堂章程》，旧式官学废，新式学堂兴。
“上溯古制，参考列邦”，根据《章程》有关精神，上林省史无前例组织官员出洋考察，欧美太远，到日本转了几个月。回国后，仿照东洋教育模式，省内很快陆续开办起蒙学堂、初等、高等小学堂（“高小”之说从此而来）、中等学堂、初级、优级师范学堂、艺徒学堂、实业学堂等，林林总总数十所新式学堂。大学堂条件尚不成熟，暂未duli兴办，只将中都府学一部分，改为上林大学堂附通儒院。
某些传染病，得过一次的人，便不会，不可能得第二次，利用这个原理，让健康人在可控范围内小规模患病，久之，成为疫苗。当然，并不是所有疾病都能用这种办法，比如艾滋，直接攻击免疫系统本身，接种疫苗和患病者报复社会，扎针的效果一样。
这是大智慧，“散木也，以为舟则沈，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
宣统元年，咱们这位戴元勋，当地中等学堂毕业后，考入中都第一初级师范学堂入读，也就是现如今中都师范大学，前身之一……
创办之初的新式学堂，难免还留有旧官学的尾巴，也就是马克思所谓“腮弧”，《章程》第九节明确规定，“中小学堂，宜注重读经，以存圣教”。跟袁世凯称帝，“三揖让”时的口吻如出一辙：中国无宗教，儒学就是宗教，“若学堂不读经书，则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所谓三纲五常者，尽行废绝，中国必不能立国矣。”
具体做法，内容凡《孝经》、《四书》、《易经》、《尚书》、《左传》全本，以及《周礼》、《礼记》、《仪礼》节本。时间方面，小学堂每天两个小时，“每日以一点钟读经，以一点钟挑背浅析”，中学堂则每天一个小时，每两日挑背讲解一点钟，另温经半小时。
戴元勋，出身于当时还比较罕见的工人家庭，破产农民那种，思想比较进步，政治经济学所说劳动力价值构成，其中代际替换，包括学习培训费用，专款专用。对孔孟那一套，毫无好感，其余科目竟还勤谨，唯读经一节，稀里马虎不说，常找机会扰乱课堂。偏巧任课的是位，当时也只可能是位老夫子，必修变选修，正愁无处发泄，狠狠教训了害群之马一次。
正值叛逆期，戴元勋被惹恼了，老先生只是个代言人，况且一把岁数，打翻在地不算英雄。联络了几个平时要好，喜欢惹祸，说具有反抗精神也行的同学，趁夜潜入中都文庙，直奔大成殿，推倒圣像，还放了把火。时值盛夏，温度虽高，湿度却也大，火没烧起来，孔圣及“四配”、“十二贤”，泥塑砸了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