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0.1 天何言哉(第1 / 1页)
子曰:“予欲无言。”孔子说,我什么也不想讲了。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贡说别介啊,您不讲不要紧,几十万理论队伍吃什么?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轮级别,刘卫黄当然不能和常委们度长絜大,地位却毫不逊色,至少自己看来。又是搞政治理论的,岐王宅里、崔九堂前,比这更大,更大得大的领导都见惯了的,丝毫不紧张,也没有紧张的道理,跟平时给学生们讲课一样:
“中国gongchan党,是按照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建立起来的现代政党,”一辈子的习惯,刘卫黄说到“马克思”时,“克思”两个字都没有韵母,纯粹的辅音,类似于英语中的“x”,“克”是喉音,像吐痰前清嗓子,“思”是送气音,jiqing处能喷得老远:“成立九十多年以来,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建党理论,从理论层面,保证了我党成为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发展的中坚力量…… ”
犹太裔哲学家(出生在奥地利,奥匈帝国,移民新西兰,定居英国,很难准确说是哪国人)卡尔·波普尔,针对逻辑实证主义的缺陷,提出所谓证伪主义,一个学科体系,必须能够,理论上能够被证伪,才可以称作科学。具体说来,任何学说,一定都有它的边界,创立之初就要包含这样的假定,某种特定例证,一旦出现,该学说便会被证明错误、失败,至少是局限性。换言之,那些无限正确,且永远正确,海枯石烂、宇宙毁灭依然正确的思想体系,姑且称之为思想体系,一定不是科学,而是狡辩甚至迷信。
按照马克思事先的设想,或者推断,社会主义是较之资本主义更高的社会形态,是后者充分发展,直至外延无法容纳内涵,根本矛盾不断累积,最终再也无法调和,全面爆发的产物,建立在社会经济高度发展基础上。无论十月革命苏联,还是二战结束,雨后春笋般众多社会主义小兄弟,无一例外,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发达国家,且不论即使是发达国家,究竟处于整个资本主义生命周期哪个阶段还很难说。按照波普尔的逻辑,马克思主义已经被证伪,可事实上,活得欢蹦乱跳的,恰恰就是这些所谓的帝国主义薄弱链条。
中国也一样,孔老夫子,以及整个先秦儒家学派,始终致力的,无非克己复礼。政出诸侯之家,政出大夫之家,恢复在春秋战国时代已遭严重破坏的,西周,乃至上三代,以宗法礼乐为基础的政治体制。结果如何呢,在陈绝良,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
府学路一号
今天,是上林社科院的大日子,很多年都没有过的大日子,上林省委,新任十二位常委,自书记郑华、代省长陈密以下,悉数光临。
全院上下,焕然一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荷兰的阳光照耀着我们,美国人的脸上笑开颜……
纵观中国封建史,清朝的皇子们,可能,肯定是最苦的。就拿读书来说,自五岁入上书房,每天早晨五点至下午三点,一年到头只休息七天(六天半),元旦、端阳、中秋、万寿(皇阿玛的生日,两天)、自寿、除夕(半天)。前清皇子是每年休息七天,上林的省委常委们正相反,每年学习七天,准确说是七个半天集中学习,自己充电不算,当然不算。
先前,每逢集体理论学习,和其它省市一样,都是将主讲人请到省委大楼,通常两小时,包括提问和讨论的时间。郑华书记上任后,认为这样似有不妥,自古所谓医不叩门、道不轻传,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不诲焉,哪有老师上赶着教学生的道理,改为主动拜访,改在任课老师单位。
至秦灭六国,项羽短暂复辟,汉承秦制,景帝削藩,武帝推恩,别说周礼,整个分封制都连根拔起,天下独夫。照理,孔孟思想及政治主张,已经宣告彻底破产,别着急,见证奇迹的时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世社会实践越与儒学理论渐行渐远,儒家的地位反倒水涨船高……
与那些鹦鹉学舌,有时还学得磕磕绊绊,如同校服永远不合身,稿子一看就并非自己亲笔的领导干部截然不同,虽然已是耄耋之年,刘卫黄讲课,始终声如洪钟。更重要的是,理直气壮,因为理直,所以气壮,每每讲到后来,甚至带着一种悲天悯人,或者说恨铁不成钢,佛有心渡人,人无意脱身的感觉:
“这一理论,坚持党的工人阶级先锋队性质,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坚持通过社会主义最终实现gongchan主义的政治纲领,保证了党的建设沿着正确轨道前进。这一理论,坚持以时代发展的要求审视党,以改革创新的精神发展和完善党,使党在理论和实践上保持先进品格…… ”
胡适曾说,准确些,胡适曾引用詹姆士(美国心理学家、哲学家)的话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实在,是一个很服从的女孩子,她百依百顺地由我们替她涂抹起来、装扮起来,好比一块大理石,到了我们手里,由我们雕成什么像)。理论,或者学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maozedong思想,曾经是具体生动的,后来成了活的灵魂,再后来只剩下活的灵魂。什么是maozedong思想,maozedong思想就是实事求是,试问,世界上哪个思想体系不是实事求是,至少追求,至少宣称追求实事求是的?正确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正确的,因为正确的就是我的,所以我的就是正确的,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鱼之乐。僵尸之所以厉害,之所以打不死,因为它本来就不是活的,也就无所谓死。
今天学习的题目是《四个自信》,十八大报告中“三个自信”,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建党九十五周年时又加上“文化自信”。主讲人刘卫黄,资深研究员,原上林社会科学院哲(法)学学部主任、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所所长,地点定在社科院东主楼北侧,飞虹桥以南,第一小报告厅……
旧时上林乡试,秀才们交卷后,卷子并非马上送到内帘,先要履行一系列手续。感觉可以了,拉动号舍小铃,弥封所派专人,一般是两人一组,互相监督,过来弥封糊名,核对编号,装入考匣,“姓氏不妨偕豹隐,光芒终许看龙腾”,考生手写的考卷,成为墨(黑)卷。
“称心好句欣先睹,入手奇文岂漫藏”,先送到收卷所,将墨卷分号,一百卷编一字号,送誊录所。誊录所都是书法家,当然是馆阁体,印得一般,朱笔抄写,称为朱卷,“绚采文疑堆锦绣,研朱笔合架珊瑚”,送对读所。对读工作分两部分,同时完成,一是校对墨卷朱卷,确认无误,“顾误辨讹须守黑,分章析句宜涂黄”,二是进行初选,觉得比较靠谱才交给内帘,一眼假的棒槌就别有碍观瞻了,因而在考生中流传着所谓“卷子过了飞虹桥,举人一半拿到手”的说法,朱卷墨卷套在一起,送外收掌所。收掌所将墨卷留下,登记造册,朱卷送提调所,提调重新分包,接下来就是内帘的事儿了。
弥封、收卷、誊录、对读、收掌、提调,外加负责后勤工作的供给,合称“外七所”。其中的收卷、收掌早已不存,而现在的社科院第一小报告厅,就位于当年的对读所,面积有限,不过装下十二位常委,外加老师还是没问题的……
刘卫黄今年七十九岁,原上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现任马克思主义学会、科学社会主义学会双料名誉会长,当过全国政协委员,省内唯一一位,依然健在的,官方明确认可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学术界不同于艺术界,四十五岁以下,甭管多火都是青年演员,四十五到六十,地老天荒无人知也是著名演员,六十岁以上,小学文化程度依然表演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