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阿狐(番外)(第1 / 2页)
她竟然——没有认出我。
即便我晒黑了,即便我长胡须了,即便我脸上有道疤痕,可她怎么能...怎么能对我视而不见?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大半月,自我与她相遇,我从未如此难过,心就像搅碎了一般,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日日夜夜的都想着她。
突然有一天,王上从姜国发来密函,命我即刻启程去幽州。我转脸望向窗外,见阳光皎白,脑中唯一出现的念头就是我要见小清。我麻利刮了胡子,净脸漱口,将头发梳成髻,插上玉簪,穿上新做的锦缎长袍,命人备好马。
灵儿替我穿靴时,与丫头说笑道:“少爷脸上即便长了疤,也比世上大半的男子要好看。”又朝我道:“少爷您一直想变丑,小时候还同我说要往脸上割两刀,才显得男子汉呢。”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去绣房找小清。流落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挂念她。我远远的看见她抱着几匹布料,与姐妹们说说笑笑。我站在树荫底下,脸颊的疤痕蓦地顿生隐痛。她并没有看见我,我却慌张的捂住那道伤疤。
万一,万一她嫌弃我该怎么办?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小清不该是那种见色忘义的女子,我却仍然觉得惧怕。征战沙场数年,随着王上在朝政中起起落落,被人刺杀过,被人追杀过,被人毒害过,也拒绝过别人,杀害过别人,惹怒过别人,但从未像此刻般,觉得害怕,害怕被一个姑娘嫌弃容貌。
秋夜飘落,枯枝横斜,眼到之处苍茫一片,我踉踉跄跄的往后退。
家里亦如平常,母亲一见我,便又哭又笑,摸着我的疤痕,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乃朝中老将,威武赫赫,不苟言笑,此刻也垂下眼泪,奔至佛堂跪拜谢恩。
那是一场血战。
原本我已占领姜国都城幽州,且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攻城失去的人马只区区五百。便是在大庄的史册上,如此大获全胜的征战几乎没有,我有些骄纵,又有些傲然。在姜国的王宫里,我终于拿笔给小清写信,以前给王上汇报军务,都没能给她写上只言片语,怕她跟着担忧。信才写到一半,副将崇明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禀告:“将军,齐军犯境!”
我当时还不信,以为齐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攻入姜国。而且,王上说过,齐庄已然联盟,不会插手庄姜之间的战事。
战争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开始了,我奋血杀敌,一拨一拨的齐军涌到我面前,好似永远也斩杀不尽。鲜血兜头淋下,我杀红了眼,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一刀一刀的往前砍,杀尽眼前的一切。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再也见不到小清了。
很快,小清也知道我回庄州了。她几次跑来府里见我,我都避而不见。
她沮丧的蹲在大街上,哭——她是爱哭的,一不小心就会惹出她的眼泪水。我跟在她的身后,隔着一条街,静静的看着她。她总是边走边哭,有时蹲在树底下哭,有时蹲在墙角下哭,有时和人说着说着话,又开始哭了。
每当她哭的时候,我心如刀绞。
有一次,她去市肆买菜,因那处极多地痞,我本能的想要护着她,便离得近了些。毫无预兆的,她突然的转过身,朝我正面走来。我顿时呆立在原地,手脚都似麻利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可是——她竟然像没看见我一般,默默的擦肩而过了。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高高立在案几上的花瓷瓶,狠狠的摔碎在地上。
我好想你,小清。
再次清醒的看见蓝天白云,已是两天之后。我被敌军追杀,坠落山谷,沿着溪水飘到了姜国的一座小村庄,被农家的男子救下,背至家中,躺了两天两夜。醒来时,嘴里全是血腥味,整个脑袋麻木如石,用白布裹着,只左眼可以打开。当时我以为自己肯定瞎了,直到半月后,脸上的伤口愈合,我才勉力撑开右眼,重新清楚的看见世间美妙的红橙黄绿。
我的右脸毁了,长长的一道伤疤从眼角划入耳垂,狰狞丑陋。但我并未放在心里,我一直想让自己变丑,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娘们似的最惹人恶心。
我没有在救我的男子家久呆,一来村里的百姓虽然淳朴良善,但他们毕竟是姜国人,实不可信。二来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眼下姜齐庄三国的局势,想知道庄军的下落。等我走到幽州时,姜宫已被齐军占领。我又去了平素庄国暗探所居之地,亦已人去楼空。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齐军,幸而有右颊的伤疤掩护,才使我不至于被齐军发现。实在无可奈何之时,我才随着逃难的姜国百姓一路走回庄国。
至庄州时,已临深秋,细雨绵绵吹在人脸上,我穿着单薄的衣衫,寒凉渗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