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定风波(第1 / 1页)
“季初夏,现在可以开始了吧。”汪老师很无奈地说,转身下台。初夏的视线越过王小胖直直地落在江源身上,“夫君!”初夏脆生生地叫出口,江源顿时被惊得天灵盖都飞了。这是,被当众调戏了么?“停停停,季初夏,你是送别你夫君,要恋恋不舍,离愁别绪要体现出来,怎么,你是盼着你家陈世美早点出门你好红杏出墙啊!”初夏连忙摆手:“没没没,老师,我对我家夫君的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看着她一派认真的样子周围的同学都笑了,江源扶额,真是只笨鸭子啊。
到最后,初夏也没能将那一句台词念顺溜了,回家的路上还不忘絮絮叨叨发牢骚:“那古代人真是奇怪,送别就送别嘛,还搞出那么多幺蛾子,直接一个goodbyekiss,再告诉他,要是你敢在外面拈花惹草四下留情,老娘我就废了你命根子!”江源偷笑:“看不出来娘子还是个悍妇呢!”“你才悍妇呢,你全家都悍妇!”才不想理他呢,今天下午脸已经丢太多次了。小猫炸毛了呢,“既然为夫不会拈花惹草四下留情,娘子自然就不会成为悍妇了,只是这分别的goodbyekiss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说完,便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回家了,笨鸭子。”初夏一直到家都是飘飘忽忽像踩在云上一般。
曾经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初夏像被蛊惑了一般轻轻回应了他暴风骤雨般的吻,江源明显一愣,豁然睁眼,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刹那间烟花齐放,全世界都开始欢腾。
“江源,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分手,你为什么那么恨我,在美国的时候,我每天都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你,我只有痛不欲生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不至于像个行尸走肉般了无生趣,我一直以为,如果我再见到你,我一定会问的,一定会的,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有些答案本来就没有意义,江源,我会忘了你的。”会忘了你,就像从没记起来过。
季初夏,你撒了那么多谎,这个最完美呢。你真的怕了?怕他嫌弃你,怕他知道你不堪的过去,怕他像八年前一样抛弃你,所以,你连拥有的勇气都没有。
我会忘记你的!一句话判了他死刑,江源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很好,季初夏,既然你不问,你以后也别问了,至于忘记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初夏看见了他眼里决绝的冰冷,她好想问周若,她和江源到底谁更像一块寒冰。初夏转身,从风临路到华庭,也不算太远,走回去也是可以的。手臂蓦然被人拉住,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江源,你放手,我不想跟你吵了。”对方的口气软了下来:“初初,我道歉,但是到了这里不打算回家看看么?”初夏望向街道尽头隐隐浮现的房檐,想起Vicent说的话,“其实,你可以尝试打开那扇门,初夏,你知道的,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能一直鸵鸟埋沙。”回家吗?她早已无家可归了,纵然有钥匙,她也打不开风临路28号的大门了。
“我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怎么,你今天晚上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想缅怀过去吗?很抱歉,我对那段愚蠢的往事没有兴趣!”愚蠢的往事,呵,江源,你可真够犯贱的,你心心念念的,你割舍不下的,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场不堪回首的蠢事。一瞬间,他怒极反笑:“当然不,当初你说分别的时候要有goodbyekiss,可是你当年走得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呢,我今天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啊。”
“季初夏,不走么。”整个高一加高二上学期,他总共就跟她说了一句话,六个字。后来从知秋那里才知道他叫江源。
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初夏莫名就想起了温庭筠的《送人东归》。
“五百米,一年三百天,总共四百五十公里,季初夏,你怎么就能找不到路回来呢?”江源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是滚烫的伤痛。对啊,忘了,忘了季初夏,忘了江源,忘了风临路,所以回不来了。
初夏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要怎么回答呢,又有什么好回答的呢。
“因为季初夏早在八年前就死了,江源你懂不懂?”初夏不想抬眸看着面前的人,伤痛么,比起这八年,你这点算什么!
初夏错愕地回头,还没等她回过神,冰凉的唇如期而至,没了曾经的小心翼翼,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熟悉的松木香,初夏的思绪恍然又回到了高二那年。
那年班级排元旦晚会的话剧话剧,改编的铡美案,作为风头正盛的季初夏,当之无愧成了话剧里的女主角秦香莲。那天她好说歹说死缠烂打才让江源来看她彩排,却不巧碰上最不会的一段,是秦香莲送别陈世美时依依惜别的。
“告夫君:为科考你把京进,千言万语叮嘱你,倘若是中皇榜早报信,也免得二双亲望穿两眼,终日里盼子倚门掩面轻泣。”前前后后就几句话,可初夏对着这开头的夫君两个字愣是叫不出口。
排练的老师也急了:“季初夏,你喉咙里卡骨头了?”初夏也很委屈啊,“老师,我,叫不出来。”汪老师拿着一本剧本走上台:“季初夏,你哪里念不出来?”初夏憋着一张脸,磨磨唧唧半天才说:“夫君!”张老师很纳闷,“你昨天不是还叫得好好地吗,今天这么就叫不出来了?”初夏红着一张脸低着头看着脚尖:“昨天王小胖吃太多,今天脸都长横了,所以叫不出来。”毫不意外,她感觉头顶闪过一丝厉光。旁边有人悄悄说:“老师,人家正经男朋友坐在下面呢,初夏还敢叫别人夫君,那当初的壮举不就前功尽弃了么。”臭猴子,多嘴!初夏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彼时汪老师推了推她那副金丝眼镜:“季初夏,老师跟你说过多少次,高中期间禁止谈恋爱,不要以为你请过家长校长原谅了你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你要是搞砸了这次汇演,我可不管你爸跟校长的交情,一定会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槌,”然后她又转头对着江源说,“那个高二一班的江源,你站到那个音响后面一下!”江源本来只是过来等初夏结束回家的,忽然间被点名也是一愣,只好不情不愿的站在了音响后面。
“事发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家,死的那个是季夏,是你姐姐!”江源抓着她的肩膀,强迫她与他对视。
事发的时候她确实不在家,她在牧马山小区A座,一层一层地敲门,只是想找一个人,问他三个字:为什么?
真是多亏他了呀,不然永山公墓的墓碑上,还要再多添一个名字。
“那又如何呢,江源,季初夏不是被你掐死的么,掐死在牧马山小区A座1602的门口,怎么,不记得了吗?”初夏靠近他的耳朵,像巫女的诅咒,徐声悠扬却字字诛心。江源蓦然放开钳制她肩膀的手,背靠着灯柱,眼里的伤痛一寸寸碎裂,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不想问为什么吗?”低沉地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想啊,日思夜想,八年了,它就像一个魔咒困扰着她,越想挣脱越是如影随形,她早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