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 第三十五回 屠狮有会孰为殃(第3 / 8页)
杜氏夫妇背靠着背,四只手银光闪闪,十二柄短刀交换舞动,两人不但双手短刀交互转换,而且杜百当的短刀交到了妻子手里,易三娘的短刀交到了丈夫手里,但每一柄刀决不脱手抛掷,始终老老实实的递来递去。
那老僧却道张无忌胸口装有毒箭、毒刺之类物事,以致那胖僧中了剧毒,当即出掌,击向他露在袖外的右臂,准拟先打折他手臂,再行慢慢收拾。这一招刚猛的掌力撞到张无忌臂上,引动他体内九阳真气反激而出。那老僧登时倒撞出去,其势如箭,喀喇一声大响,冲破窗格,撞在庭中一株大槐树上,脑浆迸裂。
赵敏瞧得奇怪,低声问道:“他们在变什么戏法?”张无忌皱眉不答,又看一会,忽道:“啊,我明白了,他是怕我义父的狮子吼。”赵敏道:“什么狮子吼?”张无忌连连点头,忽地冷笑道:“哼,就凭这点儿功夫,也想屠狮伏虎么?”赵敏莫名其妙,问道:“你打什么哑谜?自言自语的,叫人听得老大纳闷?”张无忌低声道:“这五个都是我义父的仇人。那老头怕我义父的狮子吼,故意刺聋了自己耳朵⋯⋯”只听得当当当当,密如联珠般的一阵响声过去,五人已交上了手。
那短须道人道:“杜老先生干么一言不发,不屑跟西凉三剑交谈么?”那婆婆道:“拙夫耳朵聋了,听不到三位言语。”短须道人咦的一声,道:“杜老先生听风辨器之术乃武林一绝,怎地耳朵聋了?可惜,可惜。”他身旁那个更胖的道人唰的一声,抽出长剑,道:“杜百当、易三娘,你们怎地不拿兵刃?”
张无忌和赵敏听了也不生气,他二人最耽心的不是三僧再来寻仇,而是怕他们吓得一去不回。此间离嵩山少林寺不远,这三僧若去告知了成昆,那就大事去矣。张无忌之伤不到十天以外,万难痊可,用不着成昆亲至,只消来得一两个二流高手,例如陈友谅之类的人物,便也无法抵挡。因此见三僧去而复回,反而暗暗欢喜。张无忌连受五僧袭击,体内九阳真气有若干处所渐行凝聚,虽仍难以发劲伤敌,心下已不若先前惊惶。
那婆婆易三娘道:“马道长,你仍这般性急。两位邵道长,几年不见,你们可也头发花白了。嘿嘿,一些儿小事也这么看不开,却又何苦?”双手突举,每只手掌中青光闪烁,各有三柄不到半尺长的短刀,双手共有六柄。聋哑老头杜百当跟着扬手,双掌中也是六柄短刀,他左手刀滚到右手,右手刀滚到左手,便似手指交叉一般,纯熟无比。
三僧往撞破了的窗格子中张望,只见那青年男子仍盘膝而坐,模样极是疲累,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便要摔倒。那少女拿着一块手帕给他额头拭汗。三僧互使眼色,终究不敢便此冲入。一僧叫道:“臭小子,有种的便出来,跟老爷斗三百回合。”另一僧骂道:“这小子有什么本事,便只会使妖法害人。那是下三滥的把戏,卑鄙下流,无耻之尤!”三僧见张无忌既不答话,又不下床,胆子越来越大,辱骂的言语也越来越脏, 佛门弟子中口出恶言的,只怕极少有人能胜得过这三位大和尚了。
三个道人都是一怔,武林中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兵器,说是飞刀罢,但飞刀却决计没这般使法的。杜百当向以双钩威震川北,他妻子易三娘善使链子枪,此刻夫妇俩竟舍弃了浸润数十年的拿手兵器不用,那么这十二柄短刀上必有极厉害、极怪异的招数。
张无忌虽和她言笑不禁,但总是想到自己和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虽然心中隐隐盼望将来一双两好,总须和周芷若成婚之后,再说得上赵敏之事。此刻温香在抱,不免意乱情迷,但终于强自克制,只亲亲她的樱唇粉颊,便将她扶上床去,自行躺在床前板凳上,调息用功,九阳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便即睡去。
张无忌和赵敏圣火令一脱手,同时昏晕,相拥跌下床来。这时厢房内死了六僧,庭中死了二僧,张赵二人昏倒血泊之中。荒山小庙,冷月清风,顷刻间更无半点声息。
赵敏却脸热心跳,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直至深宵,正蒙蒙眬眬间,忽听得脚步声响,自远而近,有人迅速异常的抢到门前。她伸手去推张无忌,恰好张无忌也已闻声醒觉,伸手过来推她,双手相触,互相握住了。
第三名僧人持剑刚进门口,便见两名同伴几乎同时殒命,他大叫一声,向外便奔。赵敏叫道:“不能让他逃走了。”右手圣火令从窗子掷将出去,准头极佳,却全无力量,没碰到那人身子便已落地。张无忌抱住她身子,叫道:“再掷!”以胸口稍行凝聚的真气从她背心传入。赵敏左手的圣火令再度掷出。那僧人只须再奔两步,便躲到了照壁之后,但圣火令去势奇快,正中背心,登时狂喷鲜血而死。
只听得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杜氏贤伉俪请了,故人夜访,得嫌无礼否?”
三僧商量定当,一人挺了柄长矛,一人提刀,一人持剑,走回院子。
那胖道人马法通长剑一振,肃然吟道:“三才剑阵天地人。”短须道人邵鹤接口道:“电逐星驰出玉真。”三名道人脚步错开,登时将杜氏二老围在垓心。
八僧中死了五僧,余下三名恶僧吓得魂飞天外,争先恐后的抢出门去,直奔到庙门之外,不见张无忌追赶出来,这才站定了商议。一个道:“这小子定有邪法。”另一个道:“我看不是邪法,这小子内功厉害,反激出来伤人。”第三人道:“不错,咱们好歹要给死去了的兄弟报仇。”三人商议了半晌,一人忽道:“这小子定是受伤甚重,否则何以不追将出来?”另一人喜道:“不错,多半他不会走动,五个兄弟以拳脚打他,他能以内功反激,咱们用兵刃砍他刺他,难道他当真有铜筋铁骨不成?”
张无忌见三名道人忽左忽右,穿来插去,阵法不似三才,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 却不向对方递招。待那三道走到七八步时,张无忌已瞧出其中之理,寻思:“这三名道人好生狡猾,口中叫明这是三才剑阵,其实暗藏正反五行。倘若敌人信以为真,按天地人三才方位去破解,立时陷身五行,难逃杀伤。他三个人而排五行剑阵,每个人要管到一个以上的生克变化,这轻功和剑法上的造诣,可也相当不凡了。”
余僧大声呼叫声中,一僧双拳捣向张无忌太阳穴,一僧以“双龙抢珠”伸指挖他眼珠,另一僧飞起右足,踢向他丹田。张无忌低头避开双眼,让他两指戳在额头,但听得砰砰、啊哟、噗噗数声连响,三僧先后震死。第三僧飞足猛踢,力道强劲,右腿竟硬生生的震断。张无忌丹田处受了这一腿,真气鼓荡,右半边身子中各处脉络竟有贯穿模样,心下暗喜:“可惜这恶僧震死得太早,要是他在我丹田上多踢几脚,反能助我早复功力。看来我受伤虽重,恢复倒不难,只须有十天到半月将息,便能尽复旧观。”
这僧人尚未摔倒,第二名僧人的单刀已砍向张无忌头顶。赵敏深恐一枚圣火令挡不住单刀刃锋,双手各持一枚,急速在张无忌头顶一放。这当口果真间不容发,又是当的一响,单刀反弹,刀背将那恶僧的额骨撞得粉碎,但赵敏的左手小指却也给刀锋切去了一片,危急之际,竟自未感疼痛。
过了半晌,那婆婆在屋内说道:“是西凉三剑么?我夫妇从川北远避到此,算是怕了你玉真观了。咱们不过一件小事上结了梁子,又不是当真有什么深仇大怨。事隔多年,玉真观何必仍如此苦苦相逼?常言道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门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二位如当真怕了,向我们磕三个响头,玉真观既往不咎,前事一笔勾销。”只听板门呀的一声开了,那婆婆道:“你们讯息也真灵通,居然追到了这里。”
这一矛来得快,赵敏的念头却也转得快,伸手到张无忌怀中摸出一枚圣火令,对准矛头来路,挡在张无忌胸口,当的一响,矛头正好戳在圣火令上。以倚天剑之利,尚不能削断圣火令,矛头刺将上去,自是丝毫无损。这一刺之劲激动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反弹出去,但听得“啊⋯⋯”的一下长声惨叫,矛杆直插入那僧人胸口。
其时满月初亏,银光泻地,张无忌和赵敏从窗缝中望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三个黄冠道人。中间一人短须戟张,又矮又胖,说道:“贤伉俪是磕头赔罪呢,还是双钩、链子枪上一决生死?”那婆婆尚未回答,那聋哑老头已大踏步而出,站在门前,双手叉腰, 冷冷的瞧着三个道人。那婆婆跟着出来,站在丈夫身旁。
突然间砰的一声,一僧飞脚踢开房门,抢了进来,青光闪处,红缨抖动,手中挺着一柄长矛。赵敏叫声:“啊哟!”急将手中匕首递给张无忌。张无忌摇头不接,暗暗叫苦:“我手上半点劲力也无,纵有兵刃,如何却敌?我血肉之躯,却不能抵挡兵器。”动念未已,敌人长矛卷起一个枪花,红缨散开,矛头已向胸口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