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 第七回 谁送冰舸来仙乡(第1 / 7页)
谢逊这一纵跃,势道极猛,正是以自己脑袋碰向剑尖,长剑不动,绝无声息,他武功再好,又如何能知?嚓的一声,谢逊一声大吼,长剑已刺入额头,深入半寸。总算他应变奇速,剑尖一碰到顶门,立即脑袋后仰,同时急使“千斤坠”功夫,落入坑底。只要他变招迟得一霎,剑尖刺进脑门,立时便即毙命。饶是如此,头上也已重伤,血流披面,长剑插入额头,不住颤动。
张翠山请谢逊为这荒岛取个名字。谢逊道:“这岛上既有万载玄冰,又有终古不灭的火窟,便称之为冰火岛罢。”
这日午后,谢逊在熊洞外数丈处徘徊不去。张翠山不敢动工,生怕他听得响声,起了疑心,但也不敢出外打猎,只守在洞旁,瞧着他动静。但听得谢逊不住口的咒骂,从老天骂起,直骂到西方佛祖,东海观音,天上玉皇,地下阎罗,再自三皇五帝骂起,尧舜禹汤,秦皇唐宗,文则孔孟,武则关岳,不论那一个大圣贤大英雄,全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谢逊胸中颇有才学,这一番咒骂,张翠山倒也听得甚有兴味。
天候嬗变,这时候日渐短而夜渐长,到后来每日只两个多时辰是白天,气候也转得极其寒冷。殷素素有了身孕后甚感疲懒,但一切烹饪、缝补等务,仍勉力而行。
突然之间,谢逊骂起武林人物来,自华陀创设五禽之戏起,少林派达摩老祖,岳武穆神拳散手,全给他骂得一文不值。可是他倒也非一味谩骂,于每家每派的缺点所在却也确有真知灼见,贬斥之际,往往一针见血。只听他自唐而宋,逐步骂到了南宋末年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骂到了郭靖、黄蓉、杨过、小龙女,猛地里骂到了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他辱骂旁人,那也罢了,这时大骂张三丰,张翠山如何不怒?正要反唇相稽,谢逊突然大吼:“张三丰不是东西,他弟子张翠山更加不是东西。他老婆伤了我眼睛,让我捏死他老婆再说!”纵身跃起,掠过张翠山身旁,奔进熊洞。
张翠山微觉奇怪,心想:“素素向来好事,怎地近来却懒洋洋地,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致?”想到此处,心中一惊,问道:“你身子好吗?可有什么不舒服?”殷素素突然间满脸通红,低声道:“没什么。”张翠山见她神情奇特,连连追问。殷素素似笑非笑的道:“老天爷见咱们太过寂寞,再派一个人来,要让大伙儿热闹热闹。”张翠山一怔之下,大喜过望,叫道:“你有孩子啦?”殷素素忙道:“小声些,别让人家听见了。”说了这句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荒林寂寂,那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张翠山急忙跟进,只听得喀的声响,谢逊已跌入坑中。可是坑底未装尖刺,他虽摔下,并没受伤,只出其不意,大吃了一惊。张翠山顺手抓过挖土的树枝,见谢逊从坑中窜将上来,兜头猛击下去。谢逊听得风声,左手翻转,已抓住树枝,便向里夺。张翠山把捏不定,树枝脱手。谢逊这一夺劲力好大,张翠山虎口震裂,掌心也给树皮擦得满是鲜血。谢逊跟着这一夺之势,又堕入了坑底。
张翠山搂着她肩膀,安慰道:“你说的不错,咱们有了孩子,不能再跟他拚命。他好好的便罢,要是行凶作恶,咱们只得将他杀了。谅他瞎着双眼,终究奈何咱们不得。”
殷素素“啊”的一声,道:“我也早见到了。他脸色越来越凶狠,似乎又要发狂。”张翠山点了点头,道:“想是他琢磨不出屠龙刀中的秘密,因此心中烦恼。”殷素素泪水盈盈,说道:“本来咱俩拚着跟他同归于尽,那也没什么。但是⋯⋯但是⋯⋯”
殷素素自从怀了孩子,突然变得仁善起来,从前做闺女时一口气杀几十个人也毫不在意,这时便是杀一头野兽也觉不忍。有一次张翠山捕了一头母鹿,一头小鹿直跟到熊洞中来,殷素素定要他将母鹿放了,宁可大家吃些野果,挨过两天。这时听到张翠山说要杀了谢逊,不禁身子一颤。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但愿是我瞎疑心。我瞧谢前辈这几天的神色有些不正。”
她偎倚在张翠山怀里,这么微微一颤,张翠山登时便觉察了,向着她神色温柔的一笑,说道:“但愿他不发狂。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殷素素道:“不错,倘若他真的发起狂来,却怎生制他?咱们给他食物时做些手脚,看能找到些什么毒物⋯⋯不,不,他不一定会发狂的,说不定只是咱俩瞎疑心。”
忽忽数月,有一日,夫妇俩携手向岛北漫游,原来这岛方圆极广,延伸至北,不知尽头,走出二十余里,只见一片浓密的丛林,老树参天,阴森森的遮天蔽日。张翠山有意进林一探,殷素素胆怯起来,说道:“别要林中有甚古怪,咱们回去罢。”
其时殷素素即将临盆,已腹痛了半天,她先前见谢逊逗留洞口不去,不敢和丈夫说知此事,只怕给谢逊听到了,他少了一层顾忌,更会及早发难。这时见情势危急,顾不得腹痛如绞,抓起枕边长剑向张翠山掷去。
谢逊也从不和两人啰唣,只捧着那把屠龙宝刀,低头冥思。张殷二人有时见他可怜,劝他不必再苦思刀中秘密。谢逊道:“我岂不知便寻到了刀中秘密,在这荒岛之上又有何用?只无所事事,这日子却又如何打发?”两人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
张翠山抓住剑柄,暗想:“此人武功高我太多,他再窜上来时,我出剑劈刺,仍非给他夺去不可。”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他双目已盲,所以能夺我兵刃,全仗我兵刃劈风之声,才知我的招式去向。”见谢逊又纵跃而上,看准他窜上的来路,以剑尖对住他脑门,握剑不动。
自此三人便在冰火岛上住了下来,倒也相安无事。离熊洞半里之处,另有一个较小山洞。张殷二人将之布置成为一间居室,供谢逊居住。张殷夫妇捕鱼打猎之余,烧陶作碗,堆土为灶,诸般日用物品,次第粗具。
他这几句话本是玩笑之言,但眉间眼角,隐隐带有忧色。殷素素柔声道:“五哥,你瞒着我,只有更增我忧心。你瞧出什么事不对了?”
张翠山道:“我有个计较。咱俩从明儿起,移到内洞去住,却在外洞掘个深坑,上面铺以皮毛软泥。”殷素素道:“这法子好却是好,不过你每日要出外打猎,倘若他在外面行凶⋯⋯”张翠山道:“我一人容易逃走,只要见情势不对,便往危崖峭壁上窜去。他瞎了双眼,如何追得我上?”
张翠山道:“嗯。”隔了良久,却不言语。殷素素道:“这几天你有什么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张翠山道:“没什么。想是要做爸爸了,欢喜得胡里胡涂啦!”
第二日一早,张翠山便在外洞中挖掘深坑,只是没铁铲锄头,只得拣些形状合适的树枝当作木扒,实是事倍功半。好在他内力浑厚,辛苦了七天,已挖了三丈来深。眼见谢逊的神气越来越不对,时时拿着屠龙刀狂挥狂舞。张翠山加紧挖掘,预计挖到五丈深时,便在坑底周围插上削尖的木棒。这深坑底窄口广,他不进来侵犯殷素素便罢,只要踏进熊洞,非摔落去不可,更在坑边堆了不少大石,只待他落入坑中,便投石砸打。
这一晚她十月怀胎将满,熊洞中升了火,夫妻俩偎倚在一起闲谈。殷素素道:“你说咱们生个男孩呢还是女孩?”张翠山道:“女孩像你,男孩像我,男女都很好。”殷素素道:“不,我喜欢是个男孩子。你先给他取定个名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