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 第二十九回 四女同舟何所望(第3 / 5页)
波斯三使见他两次受击,竟似并未受伤,也惊奇不已。妙风使忽然低头,一个头锤向他撞来,如此打法原是武学大忌,竟以自己最要紧的部位送向敌人。张无忌端立不动,知他这一招似拙实巧,必定伏下厉害后着,待他脑袋撞到自己身前一尺之处,这才退了一步。蓦地里流云使跃身半空,向他头顶坐将下来。这一招更加怪异,竟以臀部攻人,天下武学之道虽繁,从未有这一路既无用、又笨拙的招数。张无忌不动声色,向旁再让,突觉胸口疼痛,已给妙风使手肘撞中。但妙风使为九阳神功弹出,立即倒退三步,跟着又倒退三步,甫欲站定,又倒退三步。
谢逊伸了伸舌头,笑道:“你这女孩子倒厉害。”他突然收起笑容,沉吟道:“嗯,昨晚你拚命三招,第一招是昆仑派的‘玉碎昆冈’,第二招是崆峒派的‘人鬼同途’,第三招是什么啊,老头子孤陋寡闻,可听不出来了。”
张无忌练成乾坤大挪移法以来,再得张三丰指点太极拳精奥,纵横宇内,从无敌手,不意此刻竟让辉月使一个女子接连打中,第二下若非他护体神功自然而然的将力卸开,手腕早断。他惊骇之下,暂且不敢与敌人对攻,凝立注视,要看清楚对方招数来势。
经此几个回合,张无忌心知这三人功力每一个都和自己相差甚远,只武功怪异无比,兵刃神奇之极,最厉害的是三人联手,阵法不似阵法,套路不似套路,诡秘阴毒,匪夷所思,只要能击伤其中一人,今日之战便能获胜。但他击一人则其余二人首尾相应,拳法连变,始终打不破三人联手之局,反又给圣火令连中两下。幸好波斯三使每一次拳脚中敌,受到九阳神功反击,反吃大亏,也已不敢再以拳脚和他身子相碰。
到得天明,但见满天乌云,四下里都是灰濛濛的浓雾。张无忌喜道:“这大雾来得真好,只须再有半日,敌人无论如何也找咱们不到的了。”
张无忌大声道:“我⋯⋯我⋯⋯你快走,听我说,你快走!”眼见流云使挥令击来,张无忌以手中圣火令挡格,双令相交,噗呜声响,如中败革,似击破絮,声音沉郁难听。流云使虎口震痛,圣火令脱手飞出。张无忌跃起身来,欲待抢夺,突然嗤的一声,后心衣衫给辉月使抓下了一大截。她指甲在他背心上划了几条爪痕,隐隐生痛,这么一缓,那圣火令又让流云使抢回。
不料到得下午,狂风忽作,大雨如注。小船给风吹得向南飘浮。其时正当冬季,各人身上衣衫尽湿,张无忌和谢逊内力深厚,还不怎样,周芷若和小昭给北风一吹,忍不住牙关打战。但小船上一无所有,谁也没法可想。这时木桨早已收起不划,四人除下八只鞋子,不住手的舀起舱中所积雨水倒入海中。
谢逊在一旁听得明白,知道巨鲸帮这少年已接连吃亏,眼下不过勉力支撑,苦于自己眼盲,没法上前应援,心中焦急万分,自己若孤身对敌,当可凭着风声,分辨敌人兵刃拳脚的来路,但若去相助朋友,怎能分得出那一下是朋友的拳脚,那一下是敌人的兵刃?他屠龙刀挥舞之下,倘若一刀杀了朋友,岂非大大恨事?当即叫道:“少侠,你快脱身走罢,这是明教的事,跟阁下并不相干。少侠今日一再相援,谢逊已感激不尽。”
张无忌以一抗三,竟丝毫不馁,心中暗暗自庆,幸好一上来便出其不意的抢得妙风使一枚圣火令,否则六令齐施,更难抵敌。这时四人已至各以内力相拚的境地。张无忌心想你们和我比拚内力,正是以短攻长,我是得其所哉了。霎时间四人均凝立不动,各运内力。突然之间,张无忌胸口一痛,似乎给一枚极细的尖针刺了一下。
那梢公急了,亲自去装火药发炮,只盼一炮将敌船打沉,不住在炮筒中装填火药,用铁棍桩得实实的,绞高炮口,点燃了药绳。蓦地里红光闪动,震天价一声大响,大炮登时震得粉碎,火球和钢铁飞舞,梢公和大炮旁的众水手个个炸得血肉横飞。只因梢公一味求炮力威猛,火药装得多了数倍,反将大炮炸碎了。
张无忌身上已受了七八处伤,虽均为轻伤,内力究已大减,这时但感半边身子发热,握着刀柄的右手不住发颤。他知此刀乃义父性命所系,义父不知自己身分真相,居然肯以此刀相借,实乃豪气干云,倘若此刀竟在自己手中失去,还有何面目以对义父?大声呼喝,体内九阳神功源源激发。流云、辉月二使脸色齐变,妙风使见情势不对,一根圣火令又搭到了屠龙刀上。
张无忌和周芷若刚走上甲板,但见船上到处是火,几乎无立足之地,一瞥眼见左舷边缚着条小船,叫道:“周姑娘,你跳进小船去⋯⋯”这时小昭抱着殷离,谢逊抱着赵敏,先后从下层舱中出来。原来适才这么一炸,船底裂了个大洞,海水立时涌进。
张无忌挥刀向流云使砍去,流云使举起两根圣火令,双手回振,搭在屠龙刀上。张无忌只感手掌中一阵激烈跳动,屠龙刀几欲脱手,大骇之下,忙加运内力。流云使以圣火令夺人兵刃,向来千不一失,这一次居然夺不了对方单刀,大感诧异。辉月使一声娇叱,手中两根圣火令也已架上屠龙刀,四令夺刀,威力大增。
谢逊终于会到张无忌,心情极是畅快,眼前处境虽险,却毫不在意,骂天叱海,在大雨中高声谈笑。小昭虽天真烂漫,言笑晏晏,赵敏却察觉她眉目间深有忧色,料想她是为了忽然出现个秀丽逾恒的周芷若而不喜。周芷若始终默不作声,偶尔和张无忌目光相接,立即便转头避开。
流云使也同时飞身而前,双手圣火令互击,呜的声响,张无忌心神震荡,身子从半空中直堕下来,只觉腰胁中一阵剧痛,已给妙风使重重踢中。砰的一下,妙风使向后摔出,辉月使的圣火令却又击中了张无忌右臂。
谢逊说道:“无忌,当年我和你父母一同乘海船出洋,中途遇到风暴,那可比今日厉害得多了。我们后来上了冰山,以海豹为食。只不过当日吹的是南风,把我们送到了极北的冰天雪地之中,今日吹的却是北风。难道老天爷瞧着谢逊不顺眼,要再将我充军到南极仙翁府上,再去住他二十年么?哈哈,哈哈!”他大笑一阵,又道:“当年你父母一男一女,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你却带了四个女孩子,那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四个女孩子个个对你好,我知道的,但我瞧不见那个最美。不过美不美毫不相干,人品好才相干!哈哈,哈哈!”
波斯三使愕然变色,辉月使双手两根圣火令急挥横扫,流云使突然高跃,连翻三个空心筋斗。张无忌不知他用意,心想还是避之为妙,刚向左踏开一步,眼前黑气急闪,右肩已给流云使的圣火令重重击中。这一招更加匪夷所思,事先既没半点征兆,而流云使明明是在半空中大翻筋斗,怎能忽地伸过圣火令来击中自己肩头?他惊骇之下,不敢恋战,肩头所中这一下劲道颇重,虽以九阳神功弹开,却已痛入骨髓。但知只要自己一退,义父性命不保,深深吸了口气,一咬牙,飞身而前,伸掌向流云使胸口拍去。
周芷若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小昭却神色自若,说道:“谢老爷子,我是服侍公子爷的小丫头,不算在内。”赵敏受伤虽不轻,却一直醒着,突然说道:“谢老爷子,你再胡说八道,等我伤势好了,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
张无忌待周芷若、谢逊、小昭坐进小船,挥剑割断绑缚的绳索,啪的一响,小船掉入海中。张无忌轻轻一跃,跳入小船,抢过双桨,用力划动。
谢逊右足一点,向后退开,在这顷刻间,后心已重重中了妙风使一拳,只打得他胸腹间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这一拳来无影、去无踪,谢逊竟听不到半点风声。
这时那战船烧得正旺,照得海面上一片通红。张无忌全力扳桨,心想只须将小船划到火光照不到处,波斯三使没见到小船,必以为众人尽数葬身大海,就此不再追赶。谢逊抄起一条船板帮着划水。小船在海面迅速滑行,顷刻间出了火光圈外。只听那大战船轰隆轰隆猛响,船上装着的火药不住爆炸。波斯船不敢靠近,远远停着监视。赵敏携来的武士中有些识得水性,泅水游向敌船求救,都给波斯船上人众发箭射死于海中。
谢逊大喝一声,将屠龙刀竖抱胸前,纵身跃入战团,抢到张无忌身旁,说道:“少侠,用刀!”将屠龙刀递了给他。张无忌心想仗着宝刀神威,或能击退大敌,当即将圣火令揣入怀中,双手接过。
张无忌和谢逊片刻也不敢停手,若在陆地为波斯三使追及,尚可决一死战。这时在茫茫大海之中,敌船只须发炮轰来,就算打在小船数丈以外,波浪激荡,小船也非翻不可。好在二人都内力悠长,直划了半夜,也不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