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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北沉默片刻,轻声哂笑:“你说的对,总有一天,我们会是自由的。”
然而这自由只属于飞往新天地的沈亦晴,她说我们已走得太远,已没有话题。顾淮北无处遁逃,只身困于闭塞的小城和昨天的回忆里。
四、
他天天听着《单身情歌》,抽烟,喝酒,飙车,满腮胡茬,神色颓唐,反复细数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给他的伤痕。没有谁能劝阻他,只有我冲上前:“不许你这么堕落!”我抢过他手中的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烟雾从我的鼻子、嘴巴,好像还有耳朵中冒出来,缭绕的雾气中我像个火车头,呛得眼泪都留下来。
顾淮北哭笑不得:“你还要再抽一口试试看么?”
只有我坚信不疑,在片警小周叔叔来大院办事时,我推搡着他大喊:“淮北哥哥是冤枉的,你们都是坏人!”小周叔叔哭笑不得,连连解释交通事故并非他的职责范围。好在当事人并无大碍,隔几日便清醒过来,并且没有栽赃顾淮北;同时也找到了目击证人,证明顾淮北的确驾着摩托车,撞在隔离墩上面。
沉冤得雪,顾淮北请我吃冰棒。坐在老槐树下,我拍着他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不是会逃跑的人。”
他笑:“你应该相信,我的技术不会那么差,撞到人。”
我已经学会了反驳:“技术好,怎么会撞到护栏?”
顾淮北无奈:“路边忽然窜出一条黑狗……谁知道它怎么那么黑!”
“试就试,有什么了不起!”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像是一口波澜不惊的深幽古井,“顾淮北你记住,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要试试看么?!”
他没有再做什么,他只是消失了。我找不到他,但是我不敢也玩消失。我怕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会找不到我。我就在巷子口等他,日复一日,哪怕站成一棵树。
好在顾淮北没有消失太久,几天后他重新出现,理了短发,刮了胡茬,又是我熟悉的清爽俊逸的淮北哥哥。他的眼神依旧清澈,但却多了我看不懂的沉静。他依旧揉着我的头发,笑着说:“因为有安安在,我怎么也不敢变的太坏。”他又拍着那张银行卡:“好大一笔钱呢,你想要什么礼物?”
“给我,都给我!麻辣烫,羊肉串,我要把它都吃光!”我跳起来,从他手中夺过那张卡。我不要他和沈亦晴再有一丝瓜葛,不要他再想起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忍不住笑出来,像亦晴一样,用药水帮他擦着额头上的伤。他轮廓清晰的眉骨上隐约有当年的疤痕,我多想用力地抚平那道印记,也抚平他心中的那些不快。如果不是走神恍惚,车技一流的顾淮北,怎么会为了躲一只狗撞在护栏上?
他似乎看出我的执念,轻轻攥着我的手,低声叹息,说:“你这个小家伙啊。”
那一年我十岁,开始学会,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亦晴毕业后没有回到家乡。那两年她的父亲生了一场重病,几乎耗光家中的积蓄,她说小城微薄的收入无法支撑沉重的经济负担,所以选择留在北京工作。顾淮北已经成为小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汽车修理师,挺拔英俊,有多少或清纯或热烈的姑娘含情脉脉地凝望他,撩拨他挑逗他,顾淮北都置若罔闻。那一年的生日,只有我陪他一起庆祝。我们都是本命年,他送我一支红色的发卡,我亲手编了一个如意结,吊在他的钥匙扣上。
大城市里大概真的遍地黄金。两年后,亦晴不仅还清了家中的债务,还带回一张银行卡,我才知道在她父亲病重时,是顾淮北帮她垫付了学费。她依旧清丽动人,然而曾经柔和的脸庞变得僵硬,声音也冷冷的。“至少在经济上,我不再亏欠你了。”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