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 / 3页)
从此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早就爱上了那绒绳鞋了,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就是,她的恋爱的秘密就是这样子的,她似乎要把它带到坟墓里去,直不要说出口,好像天底下没有个人值得听她的告诉……
在外边飞着满天的大雪,我和翠姨坐着马车去买绒绳鞋。
我们身上围着皮褥子,赶车的车夫高高的坐在车夫台上,摇晃着身子唱着沙哑的山歌:“喝咧咧……”耳边的风呜呜的啸着,从天上倾下来的大雪迷乱了我们的眼睛,远远的天隐在云雾里,我默默的祝福翠姨快快买到可爱的绒绳鞋,我从心里愿意她得救……
市中心远远的朦朦胧胧的站着,行人很少,全街静悄无声。我们家挨家的问着,我比她更急切,我想赶快买到吧,我小心的盘问着那些店员们,我从来不放弃个细微的机会,我鼓励翠姨,没有忘记家。使她都有点儿诧异,我为什么忽然这样热心起来,但是我完全不管她的猜疑,我不顾切的想在这小城里,找出双绒绳鞋来。
只有我们的马车,因为载着翠姨的愿望,在街上奔驰得特别的清醒,又特别的快。
我们走进第个铺子,问没有。于是就看了些别的东西,从绸缎看到呢绒,从呢绒再看到绸缎,布匹是根本不看的,并不像母亲们进了店铺那样子,这个买去做被单,那个买去做棉袄的,因为我们管不了被单棉袄的事。母亲们月不进店铺,进店铺又是这个便宜应该买,那个不贵,也应该买。比方块在夏天才用的花洋布,母亲们冬天里就买起来了,说是趁着便宜多买点,总是用得着的。而我们就不然了,我们是天天进店铺的,天天搜寻些个好看的,是贵的值钱的,平常时候,绝对的用不到想不到的。
那天我们就买了许多花边回来,钉着光片的,带着琉璃的。说不上要做什么样的衣服才配得着这种花边。也许根本没有想到做衣服,就贸然的把花边买下了。边买着,边说好,翠姨说好,我也说好。到了后来,回到家里,当众打开了让大家评判,这个言,那个语,让大家说得也有点没有主意了,心里已经五、六分空虚了。于是赶快的收拾了起来,或者从别人的手中夺过来,把它包起来,说她们不识货,不让她们看了。
勉强说着:“我们要做件红金丝绒的袍子,把这个黑琉璃边镶上。”
或是:“这红的我们送人去……”
说虽仍旧如此说,心里已经八、九分空虚了,大概是这些所心爱的,从此就不会再出头露面的了。
雪下的更大了,街上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催着车夫,跑来路去。直到天都很晚了,鞋子没有买到。翠姨深深的看到我的眼里说:“我的命,不会好的。”我很想装出大人的样子,来安慰她,但是没有等到找出什么适当的话来,泪便流出来了。
在这小城里,商店究竟没有多少,到后来又加上看不到绒绳鞋,心里着急,也许跑得更快些,不会工夫,只剩了三两家了。而那三两家,又偏偏是不常去的,铺子小,货物少。想来它那里也是定不会有的了。
我们走进个小铺子里去,果然有三、四双非小即大,而且颜色都不好看。
翠姨有意要买,我就觉得奇怪,原来就不十分喜欢,既然没有好的,又为什么要买呢?让我说着,没有买成回家去了。
过了两天,我把买鞋子这件事情早就忘了。
翠姨忽然又提议要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