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1 / 1页)
三个开始喝酒,说着在山魈沟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儿。胖子和瘦子都说,只要想到那个晚上,至今仍心有余悸。瘦子说到那次在超市打了冬生的事,说:“那次,在超市,我们真的不是人。”他指着胖子说:“我们只要想起那件事,就惭愧,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们怎么就做出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胖子说,冬生这次来了A城,一定要在他们这多住两天。说他和瘦子两个,虽然穷,却绝不会让冬生饿着:“好招待我们没有。我们吃干你吃干,我们吃稀你吃稀。”胖子说:“我们虽然没钱,拿不出好东西感谢恩人,恩人的好,却是记在心里的。”冬生说:“仔细想,并不是我救了你们,是动物园的那两只山魈。”瘦子说:“山魈不会救我们,是你救了我们。”
十一点半了,瘦子在厅屋架了一张竹板,接着又拿出一床薄薄的被子,说:这是冬生晚上的床。冬生在外习惯了,更兼蹲过大牢,站着也能睡。他一头倒在冰凉的竹板上,像没听到竹板咔嚓咔嚓响似的,不一会儿,鼾声如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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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生离开了动物园,去找他南下广东时在海滨B城打工时的老板。过去大半年了,老板依旧没有将冬生的工资汇给冬生。冬生想:老板或是忙,或是手头上一时太紧,或是后悔了答应给冬生工资的十倍。冬生将心比心地想,借人家一块钱,还十块,打死他冬生,也不会答应。找到老板后,他不会问老板要十倍的工资,他只要他的本分。先天晚上,冬生和冬生爹娘说起找老板讨要工资的事。冬生爹说,野人沟人不能贪人家便宜。冬生娘说,贪人家便宜,不是野人沟人的子孙,是杂种。
冬生在路边小店内,找到了公用电话,拨着老板留给他的手机号码。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好听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冬生又拨了老板的座机号码。听筒里依旧是那个女人好听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冬生背着红薯,转了三趟公交车。月亮和路灯都亮了时,冬生到了老板住的那个富人别墅区。别墅区内,每栋别墅前,一个不小的花园,一个琉璃瓦盖的六角小亭。花园内的花草树木,千姿百态、花香四溢,香气沁人心脾。在别墅群的中央,有一个不小的水池,水池里是喷着好看、同时播放着优美动听的音乐的喷泉。路灯发出的柔和得而叫人骨头发软的淡蓝色光,使整个别墅区内都蒙上了梦幻般的蓝。别墅区卫门口,不时地飕过冬生叫得出,或者叫不出品牌的小车。小车里总能见到打扮得花枝招展、艳美的时髦女郎。那些时髦女郎,个个长得比别墅区内的花好看,女郎身上的香气,似也比别墅区内花香还要好闻。
冬生在A城打工时,听人说过,这个别墅区,除了少部分别墅主人是正经夫妻外,女主人大都是那种叫二奶的小老婆。A城人调侃时说,天下最好的乡叫温柔乡,乡长联合国秘书长兼着,说是温柔乡下辖许多温柔村,每个国家的每座城市都有。这个富人区叫温柔乡的A城温柔村,村长由A市市长兼着。A城人说,温柔村的村民,在A城,非富即贵。门卫保安拦住了冬生,问冬生找谁。冬生拿出老板写的纸条,递给保安看,说:“找这个人。”冬生便要往别墅区内走。保安叫住了冬生,说:“你找到天亮,也找不到这个人。”这个保安是那种爱管闲事、同时嘴巴又不关风的人物。他说了一箩筐话。说,这栋别墅里住的肯定不是这个人,说他知道,住的是一个什么局的局长,说,这个局长也是三天才来一次,说,这个局长有三处这样的别墅,每栋别墅里都住着一个妙龄女郎,眼巴巴地等着局
长的光临。冬生傻了眼,呆呆地望着保安。保安依旧在说着那个局长,说局长的工资也就那么几个为人民服务的工资。但,局长的钱,多得如长江的水:有数不清的支流往里面灌。冬生没管局长的钱多得如长江的水,还是多得如太平洋的水,冬生只想找到老板,要回他的工资。冬生眼睛睁得老大,问:“这儿真没这个人?他说,他住在这儿的,他该不会骗我。不会吧?你肯定弄错了。你再想想。”保安百分之百地肯定道:“这个别墅区里压根儿没有你说的这个人。连这个我都不知道,老板还不炒我鱿鱼?”
冬生到了大马路边。冬生带的钱,回家去的路费都不够,只够几餐面条钱。冬生必须借到钱。冬生想,他得去找胖子和瘦子,不然,他不但得走上十天半月,每天走两百里路,才能回家,晚上还只能睡在路边。冬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没睡过路边。冬生每次看到睡在路边的人,都会有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满足。冬生想好了,找到胖子和瘦子,向他们借回家的路费……
冬生钻进一路边小店,拨了公用电话。冬生拨了胖子手机号码。空号。冬生拨了瘦子手机号码。空号。傻眼了的冬生问自己:胖子和瘦子也是留个假号码骗他吗?他们为什么要骗他?冬生狠狠一咬牙,想:即使骗他,他也得去找他们,直到证实他们留给他的地址又是假的。冬生有点像即将溺死的人,胖子和瘦子则像漂到了他面前的一根稻草,他当然会抓住这根稻草。
当年冬生在A城打工时,认识了不少来自五湖四海的同事。但,冬生知道,打工的人,如飞在天上的风筝,家乡是那根牵着风筝的线。风筝本身,风将它吹向哪儿,就去了哪儿。冬生心里非常明白,他没法儿找到那时的同事。那些同事,不用说,早已四散在天南海北了。冬生也不想去找阿月。只要想到阿月在干那活儿赚钱,冬生会如浑身爬满毛毛虫一样难受。在城里人面前,冬生时常很自卑地想,如果说他冬生是贱类,那么,阿月是贱类也不耻的败类。
到了胖子和瘦子他们居住的那条街,冬生问了两个路人,便找到了他们住的那条小巷。冬生又问了小巷内一个老人。老人说,胖子和瘦子住在这个巷子内,这个时候该在家。冬生舒了一口长气。小巷内麻石铺的地面,己凹凸不平,分明有了年岁。两边房子是老旧木板房。电线如蛛网,在巷子两面墙上,上缠下绕,密密麻麻。港内没有路灯,只有月亮和两边人家灯照的光,朦胧地照着。冬生走到巷子深处,找到了胖子和瘦子的家。房子一如这小巷内其他房子,也是木板房,也是老旧得发黑;而从面朝东南方向的海边码头上吹来的微风,似乎不时带有某种海草的潮湿及鱼腥味儿。冬生知道,这样的地方,在A城唤作贫民窟。胖子和瘦子住在贫民窟内。冬生感觉中,他们与其他山外人相比,与他要亲近些。
大门敞开着,屋内亮着电灯,灯光不明不暗,却也将屋内照得清清楚楚。房子只有一间,大约二十来个平方。胖子和瘦子用布幔围了一角,布幔内是他们卧室。布幔外兼着客厅和厨房。那边那堵木板墙上有窗,窗下有煤灶。房子的许多处的木板朽坏了,朽出了许多或大或小的洞。透过稍大的洞,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灯光下,胖子和瘦子在下象棋。瘦子输了两局,脸上贴了两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我是猪,又输了。见冬生来了,两个将象棋一推,同时站了起来,笑逐颜开了。瘦子扯了脸上的纸条,胖子接下冬生背上的那麻袋红薯。瘦子沏了茶。胖子说:“恩人,还没吃晚饭吧?”冬生想尽量少麻烦他们,想摇头,肚子委实饿得慌,只得点点头,有几分羞愧地说:“还没呢。”胖子和瘦子钻进布幔里了。两个压低声音,但冬生却听得清清晰晰。胖子说:“我们一餐不吃不打紧,恩人来了,绝不能饿着恩人的。你去巷尾那家卤味店赊一瓶白酒,一斤卤牛肉,一斤卤猪头肉。”瘦子说:“还是你去吧,我都不好意思了。上两次的钱还没还给人家。”胖子说:“今天我是上级,你是下级。下级得听上级的,这可是天经地义。你做上级时,我哪次不是听你的?我得在家陪我们恩人。”
胖子和瘦子走出了布幔。瘦子对冬生说了:“我出去就回,”便出门了。胖子陪着冬生坐着,问冬生来A城有什么事。冬生说,来送红薯给山魈。冬生说,这两只山魈,是他的再生父母。胖子说,他对这两只山魈又恨又感激,不知道是该去看,还是不该去看。冬生说,不管别人怎么看那两只山魈,他反正感激它们。冬生话题一转,说了去找老板的事,便又问:“你们两个手机都停机了?”胖子说:“没缴费,停机了,空号了。其实,这劳什子要着也没什么用,我们也不准备缴费了。没这劳什子,人还清静些。”胖子骂了一通那个老板的娘,“这种为富不仁的畜生,怎么不枪毙了”,大约一袋烟工夫,瘦子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