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一章:大漠- 始(第1 / 4页)
格尔抹了一把胡子,颇有些不以为然,瞅了她一眼道:“行了,知道斗嘴斗不过你,这次出来还是小心些好,风徙城此次危机恐比当年更甚,秘盟之事务必万无一失。”
远方的天空开始呈现出一抹紫黛,伴随着地面蒸腾起的热浪,荒漠中的黄昏有些迷人的鬼魅,上天就爱开这种玩笑,越接近死亡的地方反而越是妖娆得令人屏息。
这些漫散的想法,令他的思维也混乱起来……
浅蓝色的海浪亲吻着它能触及的每一颗沙石,孩童时候的他肆意得在这白色的沙滩上奔跑,父亲总是站在海崖边上——他们的家门前面,对他说着什么,海潮声和略带腥味的风,使他自己从来没听清楚父亲说的是什么,只知道用的是东方的语言,只有他们才懂的语言。
此时,天色已全暗了下来,几缕薄云遮不住满天晶亮的星辰。男子找了一个大沙丘,在背风处安顿了几根粗实的胡杨树枝,烤着一堆不算是太旺的火,他惬意地撑了一个懒腰,半躺在骆驼身上,白天未完的回忆又统统涌上心头,让他有些厌烦。
大概他十岁那年,自己每天放纵着脚丫子、拾着贝螺的那块海滩前有了些异样的气息,铅云积涌,百十艘战舰破开了远方宁谧的海平线。港湾或是物资,有谁会知道为了什么,民众被军队屠杀殆尽,嘶吼与绝望的喧杂,那一次他只记得火与血,天空和大地都是一样的殷红。直到他们家门口那扇破旧的柚木门前,一切都止步了,仿佛是裹藏着什么极力收敛的力量,化成了污秽的禁地。那素衣蓝衫的一人陡然推开门环,劈面而至的就是自己头颅上的钢刀和父亲截停它的手。那双黑色的眼睛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愤怒,钢刀被捏成废铁,直面数万人的军队,他只看见父亲高临在海面之上,闪电从他的手里射出,撕裂了整个苍穹,雄伟的蓝光笼罩着他的身体,那些舰艇象巨人又象是纸片,还有战争的嘈杂也掩藏不了的无数死寂的眼神。
你的眼睛如深涌的黑夜,永望峰,我还在这里凝视着,一千年或万年,岁月亦或是时间,直到天空和海洋都随着我的记忆一齐褪去了色彩……
鹰翔高天破,苍漠浮沙海……
万里千顷,脚下的黄沙静默而残忍地蔓延,沙丘起伏,沙浪滚滚,满目的沙海蛇纹与那一线遥远的天际撕咬在一起,硬生生地交错,不得不让人皱起眉头来。
湛蓝的苍穹,鹰隼肆意舒展,翎毛微张,掠身高翔,瞥视着身下这片死寂的大地,凄冷的目光紧紧搜寻着下一顿食物。然而,没有沙狐,没有蝮蛇,甚至一丛枯萎的野草亦又被黄沙掩埋。
这个世界似乎什么也没有剩下了,除了一株早已枯死的胡杨,象墓碑般标志着还有前方。
待到猩红的视野中尽数是破碎的舢板,他才游到父亲的身边。缓过神来,他自己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父亲时,这个男人却只留下手中的那柄武器,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只有你的眼睛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用着他看不懂的表情。而后,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男人便去了海洋的另一头,再也没有回来。
男子尽量想甩掉这些酸乏的回忆,拨弄着火苗想让自己更暖和一些,身后的驼鼻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模糊得快要睡去,却陡然一声惊鸣,把他叫醒,身后的骆驼也懒洋洋地站起来张望。男子侧耳搜索着刚才的声音,可大漠中野狼苍狗般的风啸声早把那一瞬的异响吹到天边去了,绝无半点痕迹。男子站着不动,警觉地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挑起身旁一根布裹的铁杆,轻轻插进沙地,陷入近尺深。他一皱眉头,反手一紧驼缰就翻身疾驰而去,这畜生似还没有反应过来,打了一个响鼻,趔趄了几步,才发狂地奔向远方。男子眯着眼睛,躲着满目的沙尘,想借着月光看得远些,那儿有一大团黑色的阴影在回旋移动,在被月光映得发灰的沙漠里,显得格外可怖。阵阵持续的噪音如滚雷般朝他奔袭而来,身后的沙砾开始蠕动着汇成一条数十丈宽的沙河,而那一点遥远的火光早已渺渺无踪。
“莲儿,快调头!你跟殿下一组往右去,我来引开它!”一身着褐色斗篷的大汉吼道,眯着眼睛盯着前面那团躁动的流沙。
“格尔,怎么出了风徙城,你倒变得畏首畏尾了,这可是大漠,一只小虫子还能吃了你‘赤沙王’不成?”旁边女子应道,她抖了抖马缰,声音倒象有些好笑,“你不动手,我可要一把火烧了它。”说着,马蹄在沙地上蹭了蹭,便要往前走。
死亡一样恍惚的热浪不停地从地面蒸腾而起,催动着沙尘躁动地抹去那沙丘背脊上一行孱弱的驼印。
骆驼艰难的在沙堆中拖曳身体,比起马匹都显得瘦弱,明显是长途旅行消耗了太多体力,几根肋骨虚晃在皮脂之下,好像随时要倒下一般,黄铜的驼铃被灌满了沙砾,已然不响,只有宽大的脚掌踏在沙丘上,发出闷钝的声音。
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倒躺在驼背上,裤脚紧扎在材质古怪的皮靴里,衣裳被粗乱地扯开,露出一大块胸膛,嘴里咂着一段草茎,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也只有从那双冰蓝的眼睛和轻巧的神色中才能看出他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男子扬臂一甩,又丢掉一个陶制的水罐,这已经是进入沙漠的第三天了,他把躺下的身子坐正,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很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随即把手伸到骆驼的嘴边,这动物馋嘴地舔着布料上浸着的一点水分,便舒服得直哼哼。
看来还可以坚持一天了,男子看着驼背上的包袱想,他甚至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因为当年父亲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而已?想着,他嘴角略是扬起一撇,似有些无奈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