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过堂(第1 / 2页)
“七婶是我们村里的人,用不着别人操心,我们自会照顾。今天来,是说司明的事,好歹,他是我们村里的血脉。怎么着我们村里出这样的灾祸,他自然有责任出来说句话,俗话说乡里乡亲,更别说血脉相通。”不等七婶开口,一个看上去五十岁上下年纪,精廋老辣的人就接口说起来。
“哎,哪年不是你在村口说,如果司明跟司明妈走出村子半步,他就再不是你们村里的人?怎么这会儿又是了?”院门口传来更高的声音。“就是,就是,我记得林场要司明妈去领抚恤金,你们就在门口等着,直接抢呢!”另一个声音笑着说。“我们记得,那时都在林场上工,年轻记性好。”另一个声音也跟着说。
“说来惨,现在只有她了,丈夫早死,没儿子,几个女儿被她嫁得远远的,远离那村里的是非。那几个闺女真真得了这村里的真传,人品难说,说嫁出去的人,养老就不是她们的事。对她,当着众人的面立下字据,不要家里任何东西,她生老病死,村里看着办。这次也是运气好,滑坡那天她去镇上买草药,回来家就没了,矿塌了,山体跟着落下,冲过河来半埋了村子,那里是再不能住人了。”乐苏停了停,“听说当初司明爸爸死,林场给了点补偿,还给抚恤金,村里人一下子眼热起来,看司明妈一个外乡人,就逼她把钱拿出来。还说司明是村里的孩子,她一个外乡女人什么时候就走了,司明还得留在村里。七婶看不过,说她是司明唯一指得上的亲戚,她不说话,别人闭嘴,该是司明的谁也别打主意。可惜她那大女儿,背着她去和村里的赖汉商量,她出面把司明和她妈抢了个精光。又把他们赶出来,赶妈,孩子自然跟着跑,他们乐得地看着也不拦。七婶骂着造孽,却也没办法。想起你奶奶,就把他们母子送到我们村里,你三叔才第一次见到司明和他妈。来时他们就一个小包袱,两件衣裳。”
“这次她那女儿来没?他们村里还剩多少人?这十里八村的,长辈来没?乡里祖上的规矩除了朱先生,还有几个人记得?”司琴笑嘻嘻地问。
“她?抢人的那个?早死了。他们村子现在没几个人,卖矿得了钱的搬走了些,本来就没剩几个人。现再矿难死了些,大约还有几十口人。前年镇上就警告过,再不许挖矿,那山被他们挖空了,渗水有严重,山坡上裂缝比河宽,要他们搬迁,他们还想着发财,不走。这下财没发成,性命没了。祖上的规矩?”乐苏回头惊讶地看着司琴,“司琴!现在可是新社会!”
“你急什么?又不是我沉的猪笼,老天爷沉的,我有什么办法!”司琴面无表情的看着挑着灯笼的场子,远远戏台子后面院子里灯火通明,不少村民聚在门口看稀奇。听见马蹄声,外围的村民回头一看,忙着说:“来了,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宁荒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有事好好说。”
司琴在戏台前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齐师,不慌不忙地和认识的人打招呼。乐苏、雁南紧跟着她往院里走。院里灯火通明,照得司琴的斗篷上,暗织锦的黑色凤凰牡丹纹样活灵活现。司琴看看院里的人,看来四邻乡里,有脸面的长辈都被请来了。堂屋八扇门大开,里面坐着大伯伯,大村村长和支书,朱先生,还有几位不认识的人。坐在堂屋里的看来就是今天公认主事的人。
司琴没有回答,带着他跑出山口,不一会,一片灯光出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乐苏在路口放慢速度,司琴上前和他并排走,“在哪儿?”
“村办公室,就在场子边上。”乐苏让马儿慢慢往前走,“他们想要和司明说话,前两次见面就吵,司明是顶死了不给一个子,也不会帮忙。这次听见你爸妈、三叔回来想和他们说话。”
司琴微微一笑,“怎么?要讨人口费?”
“可不止这个!他们胃口大了,想要替司明讨你一半身家!”乐苏一笑,“他们可不在乎把司明逼死,那更好,按着顺序,钱、地就是他们的了。就这为人,才会出事后除了乡里、县里政府压着非做不可,没一个村帮他们。乡里、县里分了任务来,四邻乡亲抹不过面子,这家给碗杂面、那家给件蓑衣。没一个村想接他们,怕被赖上,坏了民风村俗,带坏乡邻。”
“怎么知道他们要到村里去的?”司琴勒住缰绳,不慌不忙地慢慢走着。
司琴微微一笑,稳步走上前去,见过几位长辈,还没开口,左边廊下就有人大声呵斥:“这是什么?也太没规矩,就算瞧不起我们,这乡里的规矩还在吧?怎么差个不沾边的女娃来?”
司琴立在堂前,听而不闻地朗声说:“大伯伯,杨村长、和书记、朱先生、几位长辈,司琴是独孤家嫡女,因为明天二哥哥成婚,家里长辈今晚按着规矩还要在祠堂里告祖、祭祀,为明天准备。本应该他们过来才是,但实在磨不开身,就由我来接七婆婆过去。今天开始,七婆婆就是我们独孤家的家人,养老送终由我们独孤家承担。司琴在这里的话,就是家里长辈、兄弟们的意思,各位乡里叔伯、长老、领导可以作证,将来若有违背,独孤家愿领罚。奶奶的原话,当初奶奶全得七婆婆相救,才得以披麻戴孝的从死水潭里活过来。依仗她赛过男人的道义勇气,通知娘家才算有个安身立命之处。村里当初已经明了要义,二哥哥家钱财仁义一并断绝,再无瓜葛。也亏得七婆婆老人家,二哥哥母子才身无分文地来到我家,我们这才有了兄妹的缘分。这恩,我们必报。因为有了奶奶才有三叔和二哥哥,我们独孤家承七婆婆大恩。本要明天由二哥哥带着新媳去村里谢过本族祖先,再一起接七婆婆过来。可是村里断了山魂,惹得天地动怒,没了祠堂,只好借大村地界,做个礼仪之地,麻烦各位长老,移步前来,见证独孤家的诚意。”说完司琴深深地福了下去。
院子里鸦雀无声,落针可听。
朱先生回过神来,轻咳一声:“众位乡里,这孩子是独孤家掷地有声的嫡女,我作证,她的话可看做独孤家的意思。她说的事情,也句句属实。这里各位老人也在,也把当年的事情理理做个了断。明天大家也好高高兴兴地到我们村里吃酒讨喜。既然事关七婶,七婶可愿意和我们到独孤家去?我们村里没什么大富大贵的想法,只守着几亩田地,看着祖上的规矩,过着靠山吃山,靠山养山的日子,守住山魂龙气,温饱还有。”说完转眼看着缩在廊脚的七婶。
同村人的眼睛早已发出毒剑,一把把地戳她。
“今天该大村给他们送吃的,三婶带人过去,他们还窝在林场的废工棚里,也不修补修补。也是,听说年前已经被人包了,说不定那天人就来收。所以他们能懒就懒。等着政府来划哪个村的地给他们呢,可没一个村想给他们。话说回来,三婶遇到七婶,她是你奶奶从前的小姑子。她悄悄告诉三婶,他们明天要到村里闹,要大村帮忙拦着,他们不是要闹你家,是要想逼死司明呢,这样死无对证,司明有多少钱他们狮子大开口,挟尸要价。上次和司明见面,司明是话说绝了,要命一条,钱没有!正中了他们心意。”乐苏看司琴一眼,发现雁南已经贴了上来,就在司琴身边,竖着个耳朵听。
“他能听懂?”乐苏问。
“他?猜人脸色罢了,带他来有带他来的道理。说说那七婶,我怎么没听说过?”司琴问。
“她是你奶奶的小姑子,你奶奶那年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出来,没脸回娘家寻死。还是她悄悄跟着,把你奶奶从死水潭里捞出来,藏在山洞里,活下命来。七婶算得上有情有义,明事理,可惜那村子和她不是一条道上的。算起来她才是司明的亲戚,该是堂姑奶奶,司明他爸该叫她声七婶。”乐苏停了一下,“怎么问起她来?那村里剩下还算强壮的,无赖的都在那屋里呢,你打算怎么办?”
“这七婆婆家还有什么人?”司琴没有回答他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