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当土匪(第1 / 7页)
这天傍晌,刘禄来了,卸下肩膀上扛着的一口袋大米,气喘吁吁地说:“魏司令没有忘记这边还有三个兄弟,让我过来给大家送吃的。”歇口气接着说,山上“风紧”(形势不好)了,郭殿臣联合罗井林一直在攻打山头呢,山上死了不少兄弟,眼看快要支撑不住了。
传灯说:“不是听说三江好快要被咱们打垮了吗?他们怎么又‘反醒’起来了?”
刘禄说,三江好的人直接亮明了汉奸身份,鬼子给空运了不少武器,连小钢炮都有了,罗井林本来是抗联的一个旅长,抗联被鬼子给“扫荡”散了,他又回了山寨,正好郭殿臣去跟他“碰窑”(土匪联合),两家“绺子”直接合成了一家……
第二天一大早张全福就来了,传灯喊起喇嘛和王麻子,三个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去了离这边足有三十里地的梨树沟。
见过这边的头儿,传灯他们被安排在一座连炕上都长满荒草的破草房子里,负责观察对面山头的动向。
吃饭问题很挠头,起初还有人每天来送几个窝头或者菜团子,后来就没了动静。
传灯他们不敢随便活动,怕被别的“绺子”当“空子”抓了,只好挖草根吃树皮,脸都吃绿了。
有几次,传灯鼓起勇气对喇嘛和王麻子说,哥儿三个“滑”吧?喇嘛和王麻子一声不吭,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哑巴。
当夜,传灯三个人被安排到了聚义厅旁边的一个山洞里,里面的一张石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吃罢饭,张全福进来帮传灯包扎了一下伤口,冲喇嘛笑道:“知道为什么不‘插’你吗?好好谢谢你七哥吧。”
喇嘛明白是传灯舍身喂狗的行为感动了魏震源,自己才逃过这一劫的,一时无话。
感叹了一阵魏震源的大度,张全福说:“刚才五爷说,其实他没有‘插’你们的意思,他知道你们都是山东过来的汉子,他又在山东呆过那么多年,不好意思干这样的事情呢……魏司令让他命令大禄子砍自己的指头,我拖着没告诉大禄子,我就估计五爷不会有意见,果然,五爷知道大禄子没砍,装不知道,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其实五爷人不错,就是脾气坏……”
“就是就是,”传灯搞不清楚张全福对他们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敷衍道,“既然魏司令留我们在‘绺子’里,咱们以后都是兄弟,好好交往着比什么都强。哎,五爷和大禄子呢?”
气候在不经意的时候转换着,石头缝里的陈雪钻出麦芽儿一般绿的小草时,风开始柔和起来。屋檐和树梢上挂着的冰瘤子开始融化,漓漓拉拉往下滴水,时常会整个掉下来,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曾经冻实过的硬土和着雪水软化成泥浆,屋子四周登时变成了一个大泥潭。传灯估计春天来了,他盼望着春天一到,进山的人会多起来,那时候他们可以伪装成百姓混出大山。当他兴致勃勃地把这个想法告诉给喇嘛的时候,喇嘛把露着一个大窟窿的鞋底朝他一亮:“照照看看吧,有你这模样的百姓吗?”传灯哑了,他知道,将就三人目前的模样,即便是不被鬼子和别的“绺子”抓,也得被山下的百姓当妖怪打死。
好在天一暖和,山上可以吃的草根就多了起来,偶尔还能打几只野兔开开荤。
有一次,北边山沟的一个兄弟带来一只狍子和一大坛子烧刀子酒,几个人直接喝瘫了,三天没有下来炕。
过了几天,山对面热闹起来,噼里啪啦的枪声响个不停,有时候能从早晨一直响到半夜。
北边山沟过来“唠嗑”的兄弟说,这是咱们的“绺子”跟对面三江好那帮汉奸打起来了呢,听说魏司令亲自带人杀进三江好的老巢,差点儿就生擒了郭殿臣。又过了几天,这边的天空突然就飞来一群蝗虫,飞近了传灯才发现,原来那是些鬼子飞机。鬼子飞机不是来撒传单的,从飞机肚子下面掉下来的是巨大的屎橛子一样的炮弹。王麻子懂门儿,拽着传灯和喇嘛藏进了一个山洞,好几天没敢出来。
张全福说:“五爷的堂口在后山,他回去了,大禄子跟着他……真奇怪,大禄子就跟五爷的影子似的,五爷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刚才大禄子想过来看看你们,五爷不让,一个眼色,大禄子就‘尿’了,‘巴巴地’(乖乖地)地跟着五爷走。”瞥一眼喇嘛,换了一副笑脸,对传灯说,“这个兄弟很有意思,呵呵。刚见到他的时候,我还真被他给糊弄住了呢,我以为他真的是三江好的溜子,没曾想他是个‘老荣’(扒手)。不过这伙计那张嘴皮子也真够利落的,一般人还真让他给说蒙了呢……好了,不罗嗦了。魏司令让我告诉你们,明天去梨树沟,那边有几个兄弟跟着三江好的人跑了,你们三个过去顶上。魏司令的意思是,先留你们在这里休养几天,愿意走的话过几天他派人送你们去牡丹江。”说着,从后腰摸出一把撸子枪,“山上的家伙不多,魏司令给你们三个一把‘鸡脖子’,凑合着用吧。好,明天我再来,带你们过去。”
传灯将枪揣起来,跟着张全福走到门口,小声说:“能不能麻烦你跟魏司令说说,尽快让我们走,我们实在是……”
张全福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让魏司令听见,他决定了的事情,别人要是插嘴的话,那就离死不远了。”
传灯说声“那就不麻烦你了,”关好门,坐下摸摸喇嘛的脑袋,笑道:“还敢不敢吹大牛了?”
喇嘛剜传灯一眼,不声不响地爬上旁边的一铺草炕,背朝外,哼哼唧唧地唱上了:“吴老三俺坐炕头,暗暗心伤,想起了俺的爹娘泪往下淌,老三俺三十多岁开了间油房,四十多岁没了孩儿他娘,五十多岁撇家舍业俺四处去流浪,六十多岁……”“六十多岁你死在炕上,”传灯跟着唱了一句,把枪抽出来,掰着轮子看子弹,“就他妈三发子弹啊……”自言自语,“这倒好,一人一发,正好自己‘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