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行云流水(第2 / 4页)
上善若水……
若置水于器皿之中,无形之水亦有形。
苏揆之俯视着棋枰,啪,落子,冷笑。
“这样掏心剜肺般的凶着又有何不可?”月清朔反问着,像是在嘲笑日耀国推崇的所谓的“棋道既是天道”之理,“这就像是身经百战的武将瞧不起吟风弄月的文人的心情。”
看着月清朔被权欲熏的颜色都发深了的眸子,德王孟玄煜静静的什么也没说。想到月清朔早已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再想到暗卫送来的密报上罗列的这位太子爷的荒唐行径,嘴角漏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吱的一声,门开了,露出一个神色肃然的侍卫。却见他悄然走到月清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月清朔蓦然眼睛一亮,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回手取下悬挂在腰间的玉玦,递给那名侍卫,淡淡道,“差事办得不错,这枚玉玦就赏你了。”
孟玄煜和永昌王爷别有深意地注视着侍卫手上的那枚玉玦,良久,才低下头,继续研究棋谱。
鸿翼殿内。
兴德殿,永昌王爷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对身旁的德王笑道,“苏揆之招招凛厉可谓是步步见血,倒是柳子清,非常大气,似是与行云流水之意相合。”
德王孟玄煜却颇不赞同地摇摇头,“说到一、二目的得失,永昌王爷只说对了一半。依本王之见,柳子清只是在外围还有更值得关注的大场时才不理会局部目数的。但在一些地方他也会顽强争夺,有时因为一目棋不惜来一次大转换。”
月清朔傲然一笑,“苏揆之素来自负,喜欢扩张模样,喜欢攻击打入进来的棋子,喜欢提掉对方的棋子。依本太子之见,不过是你敢过来,我就宰了你的架式,倒也算是拼劲十足。”
“不知太子殿下以为,此二人,何者能胜?”永昌王爷攥紧了拳头,垂下眼睑略一思索,反问道。
“诶,永昌王爷此言差矣。本太子身为月赢国储君,自然相信,我国的大国手苏揆之必能赢得棋圣头衔。”月清朔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倒是日耀国,唉,可惜,可惜了。”
清香悠长的茶香溢满殿堂,柳天白缓缓执起手旁小几上的茶盏。他轻轻吹着上面漂浮的茶叶,俯唇浅啜一口,意态悠闲。反倒是对面的苏揆之,眼光灼灼地盯着棋枰,一副踌躇不止的浮躁模样,嘴里念念有词却不知所说之言为何。
柳天白见他要长考,便往椅背一靠,阖目假寐起来。脸上仍是浅淡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宁谧。唯有苏揆之知道,那双被眼帘遮住的眸,幽深,不见底。
苏揆之喜欢下快棋,喜欢在凌厉地过招中将对方置于死地。可现在,他却首尾难顾,想要从泥沼中跳脱出来,每一招却像是打在柔软的棉花上,力道悉数被卸去。
他抬眸看着对面的柳天白,静静地,审视。温润的脸,没有半点杀气,没有一丝焦急,有得只是淡淡的笑意。可就是这样的表情,却让苏揆之忍不住心中一震,这才是有胆量赢过玉螭国国主的人真正的实力么?这才是那个随时柔和浅笑的男子的真面目么?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对手么?
苏揆之的视线从柳天白的身上渐渐转到不远处香雾袅袅的铜鼎,缭绕的白烟,渐朦胧,缓缓变幻着,似花,似兽,似人,似楼台,有形亦无形。
永昌王爷脸色一变,唇边缓缓绽开一抹冷笑,缓缓道,“本王观柳子清下棋,从一开始就将围棋的宽度及无限的可能性抹杀掉了。而且,该妥协的时候妥协,但是切实地争取实地,该拿到手的拿到了,所以他的棋总是很厚。”
“不就是不要没完没了地在狭窄的边角上做文章,应该大大方方地放眼中央大场么!这种棋风古来自成一派。不过,在本太子看来,在令人难以思量的狭小地方引起争端,结果亦能使全局随之风雨飘摇。”
“诶,二位又何必如此争执。”德王眼中精芒一闪,沈默片刻,说道,“同画一幅风景,有人觉得山是蓝的,也有人画的山是绿的,也许还有人选择黑色,围棋亦是如此。柳子清的棋,有根。因为他实在想要确实的、坚固的、不可摧残的东西。苏揆之的棋,严厉,狠辣、刁钻、鬼缠,用一个‘毒’字,足以形容。”
月清朔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这世上本就是胜者的天下,什么‘输也要输得漂亮’,那是败者安慰自己时,最无用的废话。赢不了的棋是毫无意义的。如果能赢,就是胯下之辱也可以忍受的。”
永昌王爷一面看着内侍刚刚送来的棋谱,一面将黑子白子依顺序摆在棋枰之上,口中却冷道,“苏揆之的棋何止是‘毒’,根本就是像深夜凄绝的尖叫一般。血淋淋扑过去翻滚、撕咬,哪怕是困兽般被逼入死角后也要绝命反击咬断对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