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若未忘世,虽闲心亦忙(第2 / 6页)
一群人就这么站在细雨中,呆呆地。
路人见状,也不由得停下脚步举目眺望。只是,眺望的人多了,倒成了奇景。
以家国天下为一体,以孝悌忠信为准则,以肇造大同为己任,没什么不对,但帝王心术又岂止这么简单,何况,那人有着铁鞭驭马的气魄和胆识。
画舫上站立着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小男孩,随着身旁拉琴老人那呀呀嘶哑的乐曲低低唱道,“也只为平生名望,博得个望尘遮拜路途旁。出则高牙大纛,入则峻宇雕墙。万里雷霆驱号令,一天星斗焕文章。威仪赫奕,徒御轩昂。喜时节鹓鸾并簉,怒时节虎豹潜藏。生前不惧獬豸冠,死来图画麒麟像;何止是析圭儋爵,都只待拜将封王。却说那不得志的,也有一等。还有那苦志书生才学广,一年年守选场,早熬的萧萧白发满头霜;几时得出为破虏三军将,入为治国头厅相……”
水玥颜的脸颊上,忽然滚落一滴泪水,她喃喃念道,“只愿的圣主兴,世运昌;把黄金结作漫天网,收俊杰,揽贤良。当日个谁家得凤凰?翱也波翔,在那天子堂,争知他朝为田舍郎?傅说呵在版筑处生,伊尹呵从稼穑中长,他两个也不是出胞胎便显扬。虽然如此,那得志不得志的,都也由命不由人,非可勉强。他每都恃着口强,便仪秦呵怎敢比量?都恃着力强,便贲育呵怎敢赌当?元来都恃着命强。便圣贤呵也没做主张。这一个是王者师,这一个是苍生望,到底捱不彻雪案萤窗……”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任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衣服,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却恍如不觉。
画舫渐渐向岸边移来,几个青衣书生撑着油纸伞,站在船头,欣赏着这蒙蒙春雨中的水乡景色。这时老人的胡琴突然旋律一转,小男孩的歌声也变得轻快起来,“江旷春潮白,山长晓岫青。他乡临睨极,花柳映边亭。”画舫中人不由得纷纷叫好。(唐?王勃〖早春野望〗)
水玥颜听到这歌声,却是突然转醒。方才,沉浸在词中感叹人生之凄凉种种,惆怅苦闷之意竟是满溢胸怀。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撑起青色的油纸伞,伞外,是细如牛毛的雨。缓缓转身,离去。嘈杂的人声,盖过轻盈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远离……
天白曾经说过,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回到他曾经说起的故里,乡人们都知道柳家出了个爱国爱民的棋圣,甚至有不少人记得那个极为聪慧却稍显沉默的男孩。
然后呢?水玥颜紧张地问道。
乡人们叹了口气,说什么柳家三代单传,如今柳棋圣一死,柳家也没了人。房子虽然在,只怕再过个几年就成了断壁残垣。
天白曾说过,他师从燕叟。
被侍卫环绕的孟玄胤蓦然回首,他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清香,渐渐弥散在风中,雨中,人群中……
“主子?”邹常喜轻轻唤了一声。
孟玄煜没有理会他,只是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黛绿色身影,混着头顶天青的雨伞,身旁柳青的枝条,浅浅淡淡,像极了淩州春日的烟雨朦朦。
邹常喜顺着他的视线,也远望着。视线所及,只是一贯的杳渺疏淡。可他心里明白,主子心里想着那个人,纵然宫里添了多少来自水乡的花儿,主子的恩宠永远是宽严相济,绝不厚此薄彼。唯有那个人,得了主子的法眼,可惜,偏是个福薄命浅的人儿。
凌少晨和邹常喜看了眼漠然而立的墨,犹豫了一下,谁都不敢上前劝慰孟玄胤。
然而,亲自赶往山右祈州的汝嫣错说,燕叟的女儿已经在去岁夏末秋初的时候,嫁入当地的名门大户为续弦。而燕叟早已离开隐居之地,云游四海,渺无踪迹。
这个世界,真得是太辽阔了,辽阔到不知去何处找寻一个人的踪迹。然而,某些时刻,这个世界又小的可笑,不想遇见的人总能擦肩而过。
水玥颜知道,某些人,某些事只是被隐藏,从来不曾真正消失。她不知情的在上面踩来踩去,等到雪变成冰,轻易打碎的又是谁的人生。
而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天意弄人?
水波潋滟,随着画舫缓缓地漂移在桨声中,水面上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水玥颜遥遥地看着那人,犹豫着,回忆着,思忖着。她不能说那个人是一个顶着秀美绝伦的皮相,藏着卑鄙龌龊的心思,干着伤天害理的坏事的人。一来她没有资格评价他,毕竟那是史官的事情,二来天白和她的事情与他无关,她不需他负担起谁的生死。所谓的公平,并无绝对一说,否则,尘世间可有人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