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 / 3页)
碧波荡漾的洞庭湖畔,浓荫掩映一处庄重古朴的院落,市属最大国营农场——新星农场便坐落于此。新星农场建于上世纪50年代,与新中国同龄,见证了半个多世纪的时代变迁。
农场地基较高,与湖堤平行。湖堤下,是绿树成荫、红砖灰瓦、金色稻浪翻滚、鸡犬蛙鸣相闻的广袤乡村。九月的湘北,热得正酣,但湿润的河风裹着稻谷的香味让空气中浸着甜,暑热也消减了许多。
上午9时许,安然乘座的北京吉普驶出了农场大院。农场有东、西两个大门。出了农场的东大门,是一截水泥卵石小道,道路的两旁,浓郁的法国梧桐连接成片遮挡住热烈的阳光。大约一公里后,有一个交叉口,左拐是通往邻近县城的公路,路面由砂石铺成,道旁树则由法国梧桐换成了泡桐。从交叉口右拐进入宽阔的河堤,堤旁草地的露珠在太阳的灸烤下挥发出湿热,蒸得人昏昏入睡。
当年,越野吉普在乡村还属稀罕之物,但作为农场书记的女儿,第一天上学开车接送并不过分。大约15分钟,吉普车便在河堤停下了。书记从前座下车打开车门,双手接住安:“下车喽,我的乖女儿。”安然扑进父亲怀里娇笑一声,由父亲轻轻放下。睛空如洗,夏日的河风迎面拂来,有一种干净的凉爽。正是水涨季节,洞庭湖一袭雄壮的浑黄,簇拥着向前奔跑,在艳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河堤下,两幢长排红砖黑瓦平房便是安的学校了。校舍墙侧“农业学大寨”、“计划生育好”的标语分外醒目。这是所县属农村小学,新星农场曾拟建子弟小学,但县里来协调要求接收附近农民子弟就读,农场觉得难以管理,只好作罢。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去见爸爸。”
华生更加惊诧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妈妈说起爸爸。以前外公外婆总是说,爸爸出远门了,要好多年才能回来。
白兰一把搂过华声,哽咽道:“华生乖,等下我们就见到爸爸了。”
华生虽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也被这两人女人吓到了。他一下子看妈妈,一下子看白兰,奇怪又不知所措。他不仅是第一次听妈妈提“爸爸”,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爸爸”真实的存在。爸爸是什么样子的人,为什么她们提到他总是哭,爸爸怎么了?
学校没有大门,两幢砖房间的地面用黑煤渣铺填,这便是孩子们做操、活动的场地了。操场的前方,有一个水泥台面,上方竖了一根木杆,褪了色的五星红旗在木杆顶端孤零零地飘舞着。书记夫妇有些沮丧。新星农场虽是市里最大的县级国营农场,但地处偏僻的湘北农村,农场干部职工的子弟都是就近入学。
但安然很兴奋。6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场部大院里,院墙外的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神秘且遥远的,并非伸手可及。今天第一次置身广阔的天地,安然激动得两眼放光。
白兰见华生瞪大双眼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只是拉着华生的小手,眼泪湿了一层又一层。
他们赶上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华生见白兰很亲切,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安然精疲力歇地靠在座位上,大眼睛里蓄积的哀伤令人心碎。她与白桦从小到大一直亲密无间,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散了,是那该死的门户之见吗,还是那莫须有的“破鞋”事件?
窗外,厚厚的云层如翻腾的白浪,飞机穿越其中,穿越那厚重的绵长的岁月。
多年以来,安然一直认为,她人生所有的记忆,都从那个美好的夏日开始。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安然第一天上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