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 / 1页)
“哦,是吗?”班主任冷漠的目光扫向白桦,“那么,请白桦同学说说你们都讨论了些什么。”
白桦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像模像样地乱说一气。班主任无话可说,只得让安坐下。
下课后,受辱的阴影尚未消散,安然趴在课桌上大哭不止。白桦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劝慰道:“不要怕,你没做错,就不要害怕。”
安然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个7岁的同桌。白桦清澈的眼睛闪烁出坚定的神采。安然止住了哭泣。这个只比自己长一岁的男孩子,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安然说不出是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他值得信赖。很多年后,当她遭遇困厄,这句“不要怕,你没做错,就不要害怕”犹如圣经般回荡在耳边,帮她挺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这以后,白桦的表现不仅仅是义气,而是智勇双全了。
安然在农场降生,在农场长大,生活得像小公主一样。大人们见她总是笑眯眯的,当着她父母的面,会说各种夸赞的话语。小伙伴经常让着她,游戏时既使有争执,可争了几句,人家就不跟她计较了。去食堂打饭,她的饭菜总比其他小朋友好,份量也会多一些。过年了,她的衣兜里会塞满了叔叔阿姨给的压岁钱,当然了,最后她都要上缴给父母。
安然虽然有些娇气,但并不骄横。因为她没有教会她骄横的老师,她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非常善良质朴的人,她的母亲月姣脾气虽有点暴,但心地尚好,她最信赖最敬仰的父亲——农场党委书记安振邦,却是一个低调谦和的彬彬君子。
未上学前,安然不知道什么尊严,因为她从未丧失过。然而,她很快就尝到屈辱的滋味了。
安然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夏天,隔着薄薄的衬衣,班主任的胸部k总是松松垮垮的,像疲倦的兔子,每次从讲台转向黑板,或从黑板转向讲台,她的胸部都会自觉地抖动下。刚入校时,每次见到安然,班主任总是蹲下身来,用脸蹭她的小脸蛋,由衷地感叹:“多粉嫩的小脸啊,多美丽的人儿!”安然毫无悬念地被选为语文课代表。下课后,班主任常牵着安然的小手走进办公室,像牵着自己可爱的女儿。安然至高无上的待遇引得同学们羡慕无比。但安然不明白,班主任怎么突然间像换了一个人,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由沸点降至冰点。
一天中午,安然记起语文作业本忘记送老师批改,下午的语文课老师要讲解的。安然急急忙忙将作业本送去。班主任家离学校不远,中午都回家休息。安然小心翼翼地敲门,屋里长时间没有回应。安然以为老师不在,正准备离开,门却开了。头发凌乱的班主任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安然见她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侧卧着,肩膀很宽阔,背对着大门。安然见过班主任的丈夫,是村支书,瘦瘦小小的,那宽阔的肩膀分明不属于他。放学后,安然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母亲,月姣听罢连忙跺脚:“哎呀!看见大人睡觉是要倒霉的!”安然更不明白了,为什么看见大人睡觉会倒霉?她不是经常看见父母睡觉吗,为什么没有倒霉?
那时,凤、元满早已成为同学中的另类,安然呢,也因班主任对她横眉冷眼,不再规循规蹈矩。并且,安然、元满、白桦有个共同讨厌的对象——班主任老师,凤呢,虽谈不上讨厌,但她是很仗义的人,既然朋友们都讨厌,那她也不应该喜欢。几个小伙伴团结一心,周密谋划了一个复仇计划。
那天上午正好有语文课,元满不知从哪儿抓捕一只老鼠,打死。课间操时,白桦故意慢吞吞地,等同学们全走,便机警地跑到走廊上把风。元满迅速地将血淋淋的死老鼠放入班主任的备课本。课间操做完,全班同学目睹了班主任见到死老鼠的刹那发出的惨叫,真是大快人心!第二件事,安然与凤也参与了,她俩负责打探“敌情”,发现班主任的办公室无人,由元满在她的凳子上倒半瓶红墨水——红墨水与凳子颜色差不多,她一定不会注意到。恰巧那天班主任穿了一条浅色裤子,当她带着屁股后面那滩“血迹”招摇过市时,人们都惊呆了!孩子们面面相觑张大了嘴;女教师交头结耳,掩嘴偷笑;男教师们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万分。几个孩子只是想恶作剧,并不明白这滩“血迹”意味着什么。
接连两次遭遇“暗算”,班主任差点背过气去,她发誓一定要要找出元凶严惩。她花了两节课时间在班级宣传发动,号召同学们踊跃举报。班主任和颜悦色地说,如果做案者能主动坦白,顶多是批评教育,其他不再追究。但四个孩子早已立下攻守同盟,守口如瓶。他们认为,班主任是个两面派,绝不能轻易相信。接下来几天,班主任逐一找可疑分子谈话,什么是可疑分子?就是平时调皮捣蛋或者学习不好的学生。四个孩子都被轮流叫去问话了,但因早有准备,未露半点破绽。孩子们“作案”时没有目击者,虽有同学隐隐约约感觉就他们几个,却并没有证据。一个月后,侦破工作仍无进展,班主任强烈无比的念头也渐渐淡了。
最后一出,主谋是男孩子,女孩子谈不上参与,只是享受了结果而已。临近寒假,尖叫着的北风从残破不全的窗户玻璃灌进来,教室里冰窟似的冷。孩子们搓搓手跺跺脚,双手在屁股下面都快压瘪了,可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安然戴上耳套、手套,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裤,手上、脚上还是长了冻疮。白桦与元满早就盯上了班主任的讲台——宽大的木桌要是劈成柴,烧起来该有多旺,该有多暖和啊。果然,期末考试一结束,讲台便不见了。第二天,班主任在教学楼墙角发现了一堆灰黑的、冷却了的木头尸体。有人举报说,曾看见四个孩子在那烤火烤红薯,班主任急火攻心,恨不得把四个孩子撕成两瓣,但学校已放假,她总不能跑到人家里缉拿“凶手”归案。孩子们的复仇计划以班主任的完败告一段落。
安然上高中后,便再也没见到她人生的第一个班主任老师了。这个给了她第一个屈辱的女人,后来过得怎样?0年后,在深圳,安然曾听元满提起过她,说她后来过得并不好,离了婚,一个人过了很多年,儿子大学毕业后分到外地,她也就跟着儿子去那儿常住了,此后,便再无她的音讯。但安然还是会经常想起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未完待续)
事实证明月姣的预言是准确的。安然很快就失宠了。语文课代表换了别人,班主任也不再蹲下身来蹭她的小脸蛋了。有堂课,安然与白桦玩小动作被发现了,顷刻间一个粉笔头朝她砸来。班主任锐利的目光像把刀,肥厚的嘴唇发出尖利的声音:“安然,请你遵守课堂纪律,一个女孩子与男孩儿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我动手动脚?”安然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剌耳的言语如同一把刮胡刀,四面剌得人疼痛。这一点点小事,需要借用“动手动脚”的大棒吗?要是以往,班主任肯定会温柔地对她说:“安然,你要认真听讲啊!”
安然秀发下的小脸原本呈粉色,刹那间出奇的苍白。以前,无论她走到哪,都会受到殷勤备至的接待,她的人生字典里,还没有诸如“羞辱”、“欺侮”等词汇。虽然她年纪小,但还是知道“动手动脚”是形容人下流的词语。此时此刻,猝不及防间,她被老师指名道姓羞辱,凶狠而且暴力。她该怎么办!安然固有的骄傲与自尊迫使她飞速思考,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下来。她不知道,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中,她怎样才能有尊严地坐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教室里鸦雀无声。安然苍白的小脸憋得通红,像甜菜般,眼泪和鼻涕汇聚成流,快掉桌上了。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有生以来第一次领教了,什么是羞辱。
在这危急时刻,同桌白桦将打开的语文课本轻轻推到她桌前,在一道课后练习题下划了一条线,并画了两个面对面讨论的小人。安然明白了,急中生智道:“我在和白桦讨论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