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 / 2页)
吃过晚饭,安然兴冲冲跑到工房叫上白桦一起去看电视,因为当时正播放万人空巷的《霍元甲》。他们还走在路上,就见会议室门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那些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可也许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突然,“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的音乐响起,两人急了,一路狂奔,比百米冲剌还快。
安然拨开门外的人墙,在会议室找个位子坐下。一般情况下,里面的人见到安然,会自动为她让座,白桦也就跟着她沾上好运气。有一次,他们去晚了,会议室已坐满了人。前排大部分是些孩子,有家长做自家孩子的工作,示意让个位子给安然,那孩子百般的不情不愿,僵持了片刻,恨恨然起身,末了,还冲白桦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要以为攀上书记的女儿就了不起,乡巴佬。”白桦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呆立片刻,便冲出了会议室。
安然只得跟着出来,烦恼不已。那晚的月亮很淡薄,月光从密实的树叶中漏出来,洒在地上有层喑哑的乳白色,像缥渺的薄雾。白桦坐在松柏树的水泥围子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安然:“我好想回家。”
安然从未见白桦那么伤心那么无助,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聪明,勇敢,无所不能。安然拉拉他的手,不知该怎么安慰。“可是你现在还不能回去啊,我们不看电视就是了。”安然有些泄气,为了白桦放弃看《霍元甲》,对她来说,是破开荒的义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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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在场部大院生活了大半年。那是1987年,农场最红火的时期。安然记得,洪水退去后,农场新添置了一台轿车,几艘公务船,办公大楼的墙面全部粉刷了一遍,门框窗棂之类的,则重新过了一道油漆。整个大院看上去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白家住的工房,是个小小的院落,有专人看管。这个院中院,把农场在编干部职工与临时工人隔离开来。
工房与外墙彻满水洗石、庄重古朴的办公大楼相比,红砖裸露、都没用水泥粉饰的工房,就显得过于简陋了。工房与食堂只有一沟之隔,沟边种植了一排高大稀疏的泡桐树,小沟里浅浅的浑水缓缓流动着,有时会有几片菜叶从食堂区域飘浮过来,遇到细砂石,水流不动了,时间一长就产生臭气,水的颜色也变成了蓝褐色。
安然以前很少进去,现在,她可要经常光顾那儿了,因为她要找白桦玩儿。白家五口暂时栖身的房间只有10平米左右,屋中间用一块塑料隔开,后面一张大床给女眷,前面一张床给男性。厕所在外面,公用的,分男女。厨房就设在走廊,支一个煤炉,摆一张木桌,放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而已。
这天,安然像往常一样随月姣去食堂吃早餐。初夏的阳光温柔的抚摸安然娇嫩的脸颊,她脸上薄薄的绒毛就像涂了一层金粉。月姣有着白皙的皮肤与苗条的身材,这两个优点都毫无保留地遗传给安然了。食堂师傅见到安然,如往常一样,亲切地打招呼“安然,早啊!”食堂早餐有包子馒头稀饭,也有油条面条豆浆,有时安然吃腻了,月姣就在家里用石灰水蒸个蛋,或煎个饼。晚饭安然一般在家吃,但如果月姣没时间,也在食堂吃。食堂师傅给她留饭时,总会额外加个咸蛋、皮蛋之类,末了不忘笑容可掬地补充:这是特意给你留的啊!
吃过早餐,安然便到工房把白桦领出来,她想把白桦介绍给院子里的孩子,以后就多个伴玩啊。可院子里的那些孩子冷淡淡的,没人理睬他们。那时,孩子们喜欢玩一种打盖盖的游戏,他们把家里的各种瓶盖卸下来,两个盖盖分别由食指中指控制,然后由拇指扣压射击,击中谁便谁输。药瓶盖因是塑料造的,常跑不远,清凉油的盖又轻又薄,横扫对手无人能敌,因此安然家的清凉油往往还是新的,却都没有了盖。
安然叫白桦跟他们一块玩,可白桦硬生生地杵在那里,显得有几分木讷。男孩子们左一屁股右一屁股撅白桦,还不忘奚落他:“别凑热闹,乡巴佬。”白桦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走开了。
安然无法,只得陪着白桦。整整一下午,白桦闷闷不乐的,安然叫他也不答理。
那年,场部新买了一台日立牌彩色电视机,1寸,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彩电放在会议室,每晚7点开放,但6点半就有人在门外候着,只为占个好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