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 / 2页)
金枝泪眼婆娑地握紧安然的手。“以前是阿姨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记恨我,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啊,你看,华生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做奶奶的,还没带过他一天……”
安然心里很乱。这些年,白桦经历了什么,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死?还有,她今后该怎么与金枝相处,以怎样的身份相处?命运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却是这般捉弄人!
安然升入高中那年,15岁,已是标准的美人。身材窈窕,亭亭玉立,肤若凝脂,吹弹即破。乌黑的秀发或披肩或束辫,散发出少女的美好。最重要的是,安然的举手投足,从不矫揉造作,笑起来很自然,说话也很坦诚,走到哪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安然和白桦同一年级却不同班。元满初中毕业应征入伍,凤没考上高中南下打工。从小一块长大的小伙伴,在此分别,只有安然与白桦并肩同行。
高中在县城,距离农场40公里。安然寄住学校,每周末回家。那时,农场跑县城的面包车,已经停运了。轮船太慢,且每天只一趟,大多时候,安然都是坐公汽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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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从浓密的树荫中穿出,驶入无遮挡的河堤,天地顿然豁然开朗。宽阔的洞庭湖在阳光下闪烁波光粼粼。安然的双眼湿润了。这就是哺养她长大的给予她血肉的故乡!二十多年的魂萦梦牵,这条美丽的河流一直活在她的生命里,一如她最亲近的人,从未离开。
车子在金枝的家门前停住了。这所房子安然再熟悉不过,然而,经过岁月风霜洗礼的老屋,已褪尽当年的颜色,红砖变成褐色,搭建的厨房及猪舍已坍塌废弃,只有屋后的那棵香樟,高大挺拨,枝繁叶茂,悄然诉说岁月的流逝。
遵循白桦的遗嘱,将他的骨灰安葬在老家的香樟树下。金枝还是依俗请了道场,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那棵香樟树是当年白桦和安然亲手种下的。物是人非,当年意气风发的小男孩,如今在此长眠。安然仰望天空,两行清泪顺着耳际汩汩滑下。
晚上,金枝要安排安然与华生休息的地方。金枝寡居多年,家里只有两张床,一床还是空着的。金枝将失去儿子的悲痛暂且搁置,脚步细碎,表情谦卑,忙前忙后,拿出最好的铺盖行李,为安然娘儿俩造了一个小窝。
白桦也是住宿,每周末回家,不同的是,他是骑自行车。公汽每趟一元的车费,对他来说也是举足轻重的。
因为不在一个班,他俩也难得讲上一句话,但即使匆匆一瞥,微微一笑,也是满满的默契。做课间操那当口,白桦出教室总比其他同学慢半拍,他喜欢倚在教学楼栏杆上,见安然随人流袅袅地走过,他才跟在人流后面缓缓地走——直到安然的背影消失。待课间操结束,他却迅速地赶到教室,俯瞰楼下,只为等待安然的身影出现。
只有在午饭时,他们才有机会交流、相处片刻。白桦打饭时总是两份——一份是安然的,他长手长脚,免了安然挤搡之苦。白桦每顿饭菜花五毛钱,三毛钱的菜,两毛钱的饭。有时他会从家里带些菜来,用瓶瓶罐罐装满豆豉、酸豆角、腌白菜、辣椒萝卜之类,可以吃上一星期。
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学校为解决教职工家属就业,将卖饭与卖菜分开经营,米饭是食堂大师傅煮的大锅饭,菜却由教职工家属承包,在食堂大厅排一线长桌,卖菜的钱,进各自腰包。那些品种各异的菜,颜色外貌却是相同的——都是清褐色,见不到一丝油迹。安然是很少在那打菜的,一般情况下,她会去校门口的小店炒两个菜,一丰一蔬。安然心痛白桦,两人一半一半,白桦有时拒绝,但绝大多数时候,安然会强制他接受。
周末回家,也是安然向往的。安然1岁那年,月姣意外怀孕,给她生了个弟弟。小家伙养得白白胖胖,很招人喜爱。月姣要上班,虽然把老母亲接过来照顾儿子,但还是感到力不从心。安然回家了,可以帮她分担些家务,也可以帮忙照看弟弟。
一切收拾妥当,金枝坐下来,拉着华生的小手,老泪纵横。凭空添了个孙子,真令人难以置信。安然也是尴尬万分。她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境下与金枝相处,类似婆媳,却又分明不是。她曾经幻想过,与白桦长相厮守,侍奉老母,然而,当她带着他们的孩子回归故里,他却永远地离去了。
“这些年还好吗,怎么不告诉我——”金枝撩起衣角,拭去老泪。
安然知道金枝所指,是华生的事。她该怎么回答呢,真是一言难尽啊。
“要是桦啊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哇,都是那个狐狸精,不然,我的桦啊,不会死——”
安然惊愕地瞪大眼睛。“狐狸精?”金枝指的是宁娜吗,她怎么了,她与白桦的死有关吗?安然急切地想知道真相,话已到嗓门口,可见金枝悲痛欲绝,忍住了。这个时候,她是断然不便追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