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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觉得我离天堂近一些(第1 / 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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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清远的家就在伯楠路中段儿,门外,守着一个千年大活宝,那活宝本来是三年前死了,今年春天,又发芽儿,成了惊曝古城的大新闻!有个看风水的因此说,全城的好风水,都叫丁清远一个人贪了。丁清远就骂人家:真是胡沁,我离婚十几年,无儿无女的,这也叫贪了好风水?要是贪不着岂不是早就沤糟了?

远远的,在丁清远家院门外,我又看到了那个大活宝——那棵千年黑槐树,古城的黄昏里,它的树顶绿意淡然,夕阳之下,笼出了一个小小的天堂样的空间。而树下,正站着好几个人。心里,不由大大地叹了一声,又想到了小语——

我答应过她,有一天,带她来看这黑槐树的。几个月前吧,有一天,我们聊到山山水水,她说她不喜欢名山大川,全是人,她讨厌人多的地方。她问我们有好玩的地方吗,我说好玩的不多,但有价值的东西不少,比如古城,有千年的历史了,而且,古城分城郭、内城和护城河,在全国也不多见,比北京的皇城都齐整。另外,还有“一黑一白”,她就难得地笑了一下,说,闹鬼啊?我也笑,说不是黑白无常,黑是指黑槐树,白是指白果树,树龄全在千年以上,而且,白果树就在我们村后。她顿时兴起,说有时间了,叫我今年陪着她来看这些宝贝,她还调皮地问我怕不怕让我妻子知道,我很害怕地说:怕什么呀。

越来越近,原来是电视台的几个人。

这小子和我一样,都在文联上班,对桌办公,论写作水平,我是笔杆子,他是笔帽儿,是个日空儿弄棒槌的大喷(吹牛),两年前,为了捞钱,不写写起了假新闻,让人告得摸不着门儿,跑到北京那姨夫那儿了。别说,拌倒拾钱,他这一躲还躲出息了,凭着能写几笔,承包了北京一家三流报纸的版面,而且,把我也拉下了水,叫我给他制造有关婚恋的假纪实,越离奇越好。结果,我的假纪实全面丰收,稿费挣了近万,而文学创作几乎颗粒无收,一个2004年就发表一个短篇,三四个故事,让丁清远骂得我不能睁眼,说我忘文负学,白当了个文联副主席。也不能全怪我吧,这纯文学的稿费也太低了,高的才千字百元,故事好一点儿,千字二三百,而这纪实什么的出手就给几百呀。最关键的是,写难,发表更难,努得嘁得喀嚓地一个月能发一篇算不错了,可这伪纪实的,几天就造一篇呀我的缪斯大妈!

不管怎么说,叫陈述这一搅,我还真想去北京耍一趟了。这和700年前马克波罗说过的“凡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都能在这座城里找到”没多大关系,最主要的是,在北京,我有一位网上红颜,她的网名很淡,叫“竹子”,她的真名很轻,叫小语,谭小语。在陈述把我的心搅乱之前,她已经让我不安了——前天上午上班刚聊了几句,她忽然打出“头晕”两个字,我开玩笑说,我这人最会伺候人了,不如我去北京给你当保姆,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保证不让你再头晕。没想到,她只是稍一迟疑,就说:好啊,你来吧,反正我就一人住。她这话让我一愣:真的假的啊?我正想再探探真假,她又打了“头晕”两个字,就匆匆下线了,连再见都没说,一直到今天下午,她都没再上线。据我想啊,引起头晕的原因很多,比如撒娇无门,所以,发生在25岁的小姑娘的头上的头晕,应该不会是多大的事儿。

如果没有陈述逼着我进北京吧,我只会把给小语当男保姆这事儿永远当玩笑,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开始有了奢望。

过了大隅首,街道忽然伸直,一堵青灰色的城墙岿然而立。夕阳,落在城墙外面,金光灿灿,从垛口直漫上来,城墙便神圣如大佛之躯了。城墙上有游人晃动,那,应该是外地游人吧。我们这千年古城,是个有名的旅游城市呢。从乡下挪到城里住了八年了,越来越喜欢它。所以,北京,这个我从没谋面过的大都市,真的让我为难,比成熟女人面对心爱的男人是否献身更为难。客观地说,自己眼下的小日子实在是润得很,虽说我的文学创作状如锈铁,但个人空间却不亚白金。我是个懂生活会生活热爱生活的精品男人,烟不抽酒不喝,骰子不打牌不摸。我还知道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是个厨房高手,熘炸蒸炖的,滋滋啦啦,都会一手。业余,写写毛笔下下围棋,那也能算得上高雅。最我让自满的是,虽然我才三十三岁,但受当老中医的爷爷的影响,我还会针灸,两年前又跟爷爷练起了大成拳,每天夜里8点准时站那浑元桩,眼下,已经可以入静了,就是那种两眼一闭脑子里很快就能达到杂事皆无、通体温暖舒服的状态。那不但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而且,是延年益寿的佳径。我爷爷,都85岁了,就因为练这个,身子,棒着呢。

出了这条街,左拐,就入了伯楠路了。丁清远就住这条街。哥的,每次走到这条街上我就心虚,因为,这街名让人自卑——清末,河南有四大才子,其中一人就是这城里的丁伯楠,后人就把他私人大宅子所在的老街用他的名字当名了。都是搞文学的,走在以人家名字命名的街上,就象相当于天天人家写的文章上当课本读,你说心里能是什么味儿?

亲爱的弟兄啊,你们是客旅,是寄居的。wwW.qb⑤.cOM/我劝你们要禁戒**上的私欲,这私欲是与灵魂争战的。

——《圣经-新约-彼得前书》

4月8日

没错儿,我一直都知道今年是2005年。

接下来我想说的是,不管是2005年还是5002年,就象松花蛋跟松花江没有任何关系,除了都姓张,我这生活在古城、当着个文联副主席、出门就骑自行车的张非,和那生活在古代、和皇帝拜把子、出门就跨战马的张飞也没多大关系。

一阵春的气息隐隐而来,确切地说,这是一种臭气,没人规定春天的气息不可以是臭的。前面,路南沿,就是丁大才子以前的的私人花园里的一个池塘,得有十几亩,当年有多美咱不知道,反正这么多年,它是种藕不结养鱼不活的,只会发臭,历任领导都让它熏得皱眉头,周边居民更是视它为粪池,除了烦它还往里边倒垃圾,所以,它是越来越臭,就算冬天上冻,只要上边不盖层雪,这池塘都会散发出缕缕清臭,谁闻谁知道。反正,它就相当于美人小腿肚子上的一个黄水疮,成了这旅游古城的唯一一处败笔。不过,最近,听说有个南方的大老板看中了这地方,想投资改造呢。

尽管这样,城中居民在引丁伯楠为荣的同时,还是免不了埋怨他几句。要说没埋怨过的,恐怕只有丁清远,当然了,丁氏家谱上写得明明白白,他是丁伯楠的第三代孙,谁舍得说祖宗的错呢?

丁清远,48岁,城中名人男一号,我文学路上的带路人。他出名当然有出身书香门第占他祖宗丁伯楠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这文联主席的文学创作,别说在我们古城,就是在全市也没人能比,一共出版了四部长篇,虽然都是十五年前出版的;加上他又象一个古代名妓,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毛笔字、围棋我都是跟他学的),平时还收藏点儿名人字画。当然,还有一点也要提一下:人家那张瘦脸本身还是一种艺术品:木刻——因为他太严肃。可能他脸上的笑都掖到后脑勺了吧,这么说吧,他是个看见驴上树都不笑的人。不过,据我回忆,他以前是个挺嘻哈的人,之所以现在闷得龟壳一样,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年青时下乡,在我的老家农村抛弃了一个村姑。

所以,丁清远虽是名人,除了我之外,他在这城里没听说有朋友。不夸张地说,我是目前唯一敢和他开玩笑的地球人。为什么我敢呢,除了因为我爷爷救过他的命他感激我们张家,纵着我,最主要的一点是——他喝过我的尿,呵呵。当年他得了很复杂的头疼病,没好法子,爷爷就让他喝童子尿,当时,我正好还是童子,所以,他整整喝了我大半年的纯尿。面对一个喝过自己尿的人,你说,那是多大的心理优势、他什么样的人不敢给他开玩笑啊?

臭味儿越来越冲鼻子了,到那个丁家池塘了。路边停着辆“浙”开头的外地车,几个一看就有钱的主儿正站在塘边用手比划着。看样儿,开发真是有望儿了。

这不,才下午五点不到,我今天一出门儿又骑上了自行车。我要去找丁清远。他这文联主席,经常提前溜圈,长不起个领导的作儿(样)来。

我想叫这老东西帮我解决一个问题。

自行车,在青石板铺出的路上轧出轻微的咣当声,心情为之一柔。路不宽,并排过两辆车就得相互让让肩膀,这古城里的老街还是几百年前那样宽,还象穿过沙漠的河道,弯得那样自然而伤感。街两旁,全是沉默的古式建筑群,两层的三层的楼房上,勾檐画柱,蓝砖红瓦。而春天,春天的颜色却让它们显得更加苍老,房脊上那些高高低低向天的小瓦兽,于是就成了它们的鼻孔,它们,才得以安然地呼吸着时空里越来越稀的养分。

路两旁,黑槐树,碗口粗细,绿芽儿已经浮雕一样布满了扩张开的枝桠。黑槐树,是天生就显得苍桑的那种树,个儿不太高,黑,瘦,干,相当于人群中一看就很深沉、就是艺术家的那一小部分高人。不过,这些黑槐树,在这座城里,永远只能当孙子,永远。

还不到下班时间,街上行人,稀如米汤,我的心却比春运时的火车站还乱。都怪陈述这小子,刚刚从北京给我扔过来一个电话,急得猴鼻子抹蒜一样,叫我马上去北京帮他办报纸去,而且还叫我这几天内就拿主意,不然他就另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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