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 / 2页)
“我们刚刚抓到几个越境的不法分子,他们刚才跑到克劳福德农场去了。可能是中东人吧。长得真矮。也可能是伊朗人。没有身份证。口音非常奇怪。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墨西哥人或者韩国人,也许是菲律宾人?真的很矮。眼睛长得像黑橄榄。”对于他那一字一顿的说话节奏,她早就已经不陌生了。奇怪的是,这次他居然能讲得如此头头是道。起初她父亲和她提过,听说布兰登加入了巡警队,那时候她根本没把它当真,还以为人们又在拿美国人开涮了呢。猜猜他们现在找谁巡逻边境呢?之前她还收到过布兰登从学校寄来的信,喋喋不休地描述着他在新墨西哥看到的鸟儿和星座。信写得乱七八糟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但说话声音依旧很尖厉剌耳:“那你打电话给我干吗?”她想敷衍他一下算了。蒙提现在正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
布兰登那头怎么不说话了?电话断线了?“你是代表边境巡逻局打来的?”她试探地问道。
她看到蒙提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到底多大年纪了?四十?四十五?她朝门指了指。
布兰登那头传来的依旧是噼啪啪啦、断断续续的声音,他好像有点迟疑,似乎她给他出了个难题。还以为电话又断了,终于,他咕哝出几句要说的话,然后又以平常的音量匆匆忙忙地重复了一遍:“开始还以为那些是动物。一直追到克劳福德地。刚刚还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女的住在圣彼得。是个女人。开始不知道她是女的,一直到后来才晓得。男的本来和她一起跑的,女的滑了一跤,他又跑回来拉她。明明看到我追来了,他还是跑去拉她了。你相信吗?女的穿得像个精灵,又像个公主。我跟她说我很抱歉了,但是她听不懂我说什么。你等一下。”布兰登那边又没声音了,她愣在那里,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挂电话。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蒙提出去了。她盯着自己涨红的双脚,发现红红的脚指头快赶上刚出生的老鼠幼崽了。布兰登又跑到哪里去了?
玛德琳·卢梭接到布兰登·范德库尔的电话时,一个名叫蒙提的美国走私犯正在帮她揉脚。
刚开始,这个走私菜鸟就在不停地恭维她,说她的喜马拉雅蓝罂粟花是多么漂亮,于是当下她就决定和他出去约会。而当他又对她的黑郁金香赞不绝口时,她干脆同意托儿所关门后就去和他喝上一杯。不就一杯酒嘛。在她喝到第三杯玛格丽塔酒时,蒙提甚至告诫她说自己有一点恋脚癖。
“是吗?”她问,“有多迷恋?”“当然,我肯定不会收集高跟鞋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想我还是更像一个窥视狂吧。”“那你觉得我哪里吸引了你呢?”她感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脚长得很有异域风情吧……自己的脚呈半月般的拱形,非常纤细,好看的脚趾按照长短顺序一字排开。不过她还是希望能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虽然他蓄着海盗胡子,可还是遮不住瞬间涨红的脸。后来她才意识到,留着胡子的他是那么的老,看着年龄几乎是自己的两倍大。
“当然是你的性格了。”他说道,还向她脚上常年穿着的那双帆船凉鞋瞟了一眼,“不过你的足弓很漂亮。”她觉得他盯着女人的鞋子看时特别可爱,甚至连女服务员踩着尖跟靴子走来走去时,他屏住呼吸的样子,她也喜欢。他身上有股椰子的味道,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害。她很清楚,在他承认是通过费舍尔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应该抽身而出。因为费舍尔是她接触过的另一个癮君子。
其实在那一刻,那个夜晚就已经脱离了轨道。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开车回到自己位于白石镇的公寓,反而是任性地让蒙提和她一起回那个发霉的小宾馆,那儿和美国边境只有一街之隔,属于她父亲名下的财产。然而,当他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用那双强有力的大手给她的脚按摩时,她就完全后悔了。“对不起,”她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她努力捜刮脑中的词语,希望能说些什么好把自己的脚收回来。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他惊了一下,手松开了。
她还以为有人打电话来告诉她何时能拿到钱呢,不过也没有那么快吧。难道出了什么岔子?费舍尔可是不止一次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说这个活儿完全是零风险的。现在才刚刚过了三个星期而已,想当初他要她帮忙种植大麻时,她答应得极不情愿。可是现在她已经开始在等着拿卖毒品的报酬了,而且还在这里如此纵容这个中年走私贩。突然,她发现蒙提看着很老,根本不像能背得动满满一麻袋果实的样子……当然,在费舍尔嘴里,这个应该叫货。她甩了甩脚,从衬衣里面掏出手机接起电话。
“玛德琳吗?我,布兰登,,就是布兰登·范德库尔啊。”真好笑,干吗又连名带姓地说一遍?
人们议论布兰登,就和议论地震或者日食月食一样。他的大块头、他的“艺术天赋”,还有他所说的、所做的每一件奇奇怪怪的事情,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称呼他为“超级大怪物”或“大鸟”或任何一个适用于他的绰号。一月份的一场暴风雪过后,人们才慢慢意识到,原来布兰登堆的那座屏障根本不是雪人,而是一只雪企鹅。还有一天早上,他背对冉冉升起的太阳,站在边境公路旁长满杂草的车道上,不停摆动双臂,足足摆了二十分钟。来来往往的美国人和加拿大人都十分好奇,纷纷放慢车速想看清楚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太阳升得很高,把周围的白霜……除了他身后的那片……全都晒化之后,他才动身大步向牛棚走去。而他背后没有融化的霜竟组成了一张天使图,贴在草地上,又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消融。
“玛德琳?”“找我有事吗?”她问道,声音里透着不耐烦,心里却开始戒备起来。他怎么会有她的号码?此刻她仿佛能看到他的那只大手,正捏着一个小小的手机,放在他那巨大的耳朵旁边,身体别扭地缩在车里,又或是像一座巨塔似的站在车外,身上冒着蒸气,笑着的脸歪斜着,说不清到底是出于开心还是震惊,空出来的那只手带着一垒手用的大手套,在空中比画着他试图想说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