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激烈交锋(第2 / 12页)
司机见他真火了,没再多强调,一门心思开起车来。
面的很快驶出县城,跟着长途车,上了山道。秦西岳心想,这一次,他一定要搞清楚晓苏跟如也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一直回避着,不肯见他们。
山路越来越崎岖,视线也渐渐变得空荡,除了满目的荒凉与贫瘠,你几乎在冬日的阳光下看不到别的。这便是著名的黄土塬,山岭交错,山脉纵横,公路像是山体的血管,蜿蜒曲折,在夹缝中一步步向前延伸。路上除了零星的车辆,连一只鸟也望不见。人更是稀少,走了将近一小时,秦西岳眼里,才冒进一个人来,是个羊倌,手里扬着鞭子,正啪啪地甩着。那声响,像是山体发出的嘶鸣,格外的脆,也格外的野。寻着声音望上去,半山腰处,秦西岳望见了棉花朵似扑儿扑儿动弹的羊只。
买票的一瞬,秦西岳眼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晓苏!”他喊了一声,忙将伸进购票窗的手抽了回来,掉头就往外撵。窗口里面的售票员不满地说:“你这人咋回事,到底买还是不买?”秦西岳哪还能顾得上跟她解释,脚步仓皇地就往车站里面追。他刚才看见了晓苏,真是晓苏!秦西岳确信,这次没看错,那个一闪而过手里提着黑色提包肩上还挎着背包的女子,定是晓苏!她怎么会在这地方?她跑这地方干什么?秦西岳脑子里跳出一连串的疑问,他真是没想到,会在这偏僻之地看见自己家的晓苏。
他被检票员挡住了,因为没买车票,检票员不让他穿过铁栏。这时候站台里面已有一辆车发动,凭直觉,秦西岳断定晓苏上了那辆车,他有些急,跟检票员吵了起来:“我家晓苏,我家晓苏在里面!”检票员恶狠狠地说:“啥你家我家的,买票去!”
就在他返身走向售票处的当儿,车里有个影子晃了晃,秦西岳清清楚楚看见了晓苏的脸。是晓苏,晓苏上了那辆车!
买站台票的空,秦西岳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想法,几步蹿出候车室,伸手拦了一辆面的。司机问他去哪儿,秦西岳说:“跟着前面那辆长途车,它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那是长途车啊,是去乡下的。”司机怀疑地盯着他。
“荒唐,荒唐至极!”秦西岳再也忍不住了,天下哪有如此荒唐的事,为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竟把老百姓赶出村子,撵到窑洞里。寒冬已至,西北风吼儿吼儿的,卷着尘土,裹着寒意,从远处吹来。村民们瑟缩着身子,往太阳底下躲。望着破衣烂衫委靡不振的村民,秦西岳心想,他们怎么过冬啊?
在窑洞里住了一夜,秦西岳赶到乡上,一头闯进会场。乡长正在向代表们汇报经验,秦西岳厉声打断他,指着他鼻子说:“你还有脸作报告,你还好意思总结经验?我问你,那十二户人家的房子呢?”乡长被秦西岳的举动吓坏了,一时结舌,秦西岳抢过话筒道:“不敢回答是不?那好,我替你回答。”他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近乎悲壮的声音说:“我们口口声声讲,要一切为民,要坚持群众利益这个根本,可我们的做法呢?同志们,我请大家再去老沟村看看,看看那十二户人家,他们的房子被乡政府扒了,因为盖不起新房,只能住在山下的破窑洞里。去年冬天,十二户人家没一户生过炉子,为啥?买不起煤。为了完成乡上下达的温棚搭建任务,他们举债,有两户人家,甚至提前将十六岁的女儿许给了人家,就为了收几个财礼。老区的群众是观念陈旧,他们害怕贷款,认为贷了款,就低人一等,就成倒欠户了。为此他们节衣缩食,一家人一年只花几百元钱。自己经营温棚,却舍不得吃一棵新鲜蔬菜。我们的乡干部呢?从温棚搭建到现在,每次下去,都要村民杀鸡宰羊,买酒招待。我真是不敢想,那羊你能吃得下,那酒你能喝得下?你们哪是在喝酒,是在喝老百姓的血啊……”
他的泪出来了,其实从昨晚到现在,他的泪就没干过。村民们每讲一件事,他就要流一次。这阵儿,他实在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一任泪水流着,继续道:“这一路,我憋着,忍着,我想我秦西岳可能真是一个过激的人,是一个心里没有阳光的人。但我现在还是要说,新农村建设,如果这样搞下去,不但会坑害广大的农民群众,更会损害我们党的形象,损伤我们的党群关系。这做法是错误的呀,同志们,我们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我们在座的各位,是专家,是人民代表。代表是什么?是广大的老百姓举着拳头选出来的放心人,他们把那神圣的一票投给我们,就意味着他们交付了我们责任,交付了我们希望。代表如果不为广大群众说话,一味地说官话、说假话、说昧着良心的话,还配当这个代表吗?”
李副主任坐不住了,这哪像是开总结会,简直让秦西岳弄成了控诉会。他怒冲冲站起来,冲秦西岳喝了一声:“老秦!”
秦西岳刷地掉转目光,直逼住李副主任:“你今天别阻止我,我是人民选出来的代表,不是哪个官老爷封给我的。我秦西岳哪怕掉脑袋,也要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李副主任,请你如实回答我,人大组织这次评议和调研,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单是为了说好话,为了给某些人脸上贴金,我秦西岳现在就离队!”
“我就是要跟长途车。”秦西岳嫌司机多嘴,不满地应了一句。
“跑长途很贵的,要不我拉你过去,上那辆车?”司机一片好心地说。
“谁让你替我省钱了,让你跟你就跟,啰唆什么?”
司机挨了戗,一踩油门,跟了上去。心里嘀咕道,这人不像是公安,也不像个有钱人,干吗做这事?想了一会儿,不放心地说:“说好了,到时可得按计价器付钱。”
“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我说了不给你钱吗?”
李副主任被他问住了,想不到秦西岳会用这样的言辞质问他。
“你也不敢回答是不?那好,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次下来,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一个字:假!我们不是灶王爷,不能干那种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事,我们更不是说话的机器,我们是人!是人就得说人话,干人事!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我秦西岳不会闷在肚子里,这次回去,我要上书中央,上书全国人大,我就不信,这欺上瞒下的官僚作风会禁不住,我更不相信,中央提出的新农村建设,会是这样一种搞法!这可是在革命老区啊,同志们,难道我们有脸面对那些死去的革命先烈,有脸面对这一片曾被鲜血染红的土地?现在,我正式向会议提出,我要离队!”
说完,他扔下话筒,大步走出了会场,身后传来“老秦老秦”的叫声,秦西岳像是耳朵背了,再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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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县城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十点,秦西岳来到长途汽车站,想坐车回银州。平西是座小县城,四面环山,中间只有洗脚盆大点地儿,挤挤巴巴的建了县城。这儿交通极为不便,火车没通,汽车先要穿过奇山峻岭,到达秦岭市,然后再从秦岭通往各地。车站上的人不是太多,进入冬季后,这儿的人便再也不想出门了,他们习惯了冬天守着南墙,抱着太阳喧谎的休闲日子,谁要是破坏他们这种日子,他们是很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