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为爱情(第2 / 2页)
楼道里是彻底地空旷,只有她的高跟鞋磕打着地面,像钟表发出的滴答声,不流畅的,细细的。钟昊佐坚持让女士点菜,刘子夕扫了几页菜单,点了三个菜,都是价格适中口味清淡的菜,这样的菜容易做得精致悦目。点菜也是女人的一件衣服,女人的衣服俯拾即是,重重叠叠,最里面才是女人那一点核。
钟昊佐又是一番道歉,刘子夕笑着不搭话,看他把话题往哪里引。话题顿了顿,钟昊佐突然闲闲地说了一句:“这个包很适合你,是不是在很多包里一见钟情的那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的包,却是看着她在说话。刘子夕大惊,从刚才进来后她的包就放在椅子上了,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却已经看到了。准确地说,一两眼之间,他已经把她尽收眼底了,他没有评价她的发型是出于礼貌和绅士,而他闲拈出她的包却是在告诉她,你的心思我已经全看到了。一瞬间,刘子夕有被剥光了衣服的感觉,她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烧,便拿起杯子喝水挡住了脸。借着喝水的空隙,她隔着玻璃杯看着对面的男人,想:这样的男人,倒是真有些棋逢对手了。
钟昊佐却没有看烟灰缸,只看着她。他说话很简单,解释了一下叫她来的大致意思,是有篇稿子需要她写,是关于某个学校的报告文学,可以赚点钱的稿子。刘子夕接过那堆材料便告辞出了办公室,一秒钟也没有多停留,他把她叫到办公室就是为了写这篇稿子?这就足够了,开头不能太冗长,只要开了头,一切会自然地生长起来,她知道自己喜欢他,可是她不能太急切,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把她看穿了。毕竟,喜欢和投怀送抱是两个概念。
刘子夕对钟昊佐的婚姻状况已经了解清楚了,他的妻子七年前到美国读博,后来就定居在那儿,一直没有回来,他们却一直没有离婚,女儿已经被妻子接到了美国读书。也就是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钟昊佐的婚姻和女人都是形同虚设。在每一个时代里,这些有潜力成为单身汉的男人都会被很多女性关注,更何况是这种现成的男人,不用艰苦卓绝地培养,不用做他的糟糠之妻。
回到编辑部,刘子夕把一摞材料扔到桌子上,打开电脑。旁边的女同事凑过脑袋来问:“谁的稿子?”刘子夕淡淡地说:“主编的。”女同事“哦”了一声,又缩回去了。
有些事越不避嫌越好,比如和男上司之间的哪怕一点点暧昧,她什么都不用说,这种暧昧就会成为她身上如影相随的气场。在女人成堆的地方,一点点嫉妒的攻击算什么,重要的是,所有的女人都会在暗地里畏惧她。暧昧是看不见底的水,不知深浅反而有了保护作用,和一群站在明处的女人作斗争,会让那个躲在暗处的女人产生在舞台上读剧本的感觉。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几天后稿子写完了,她给钟昊佐打电话:“钟主编,稿子写好了,给你送过去吗?”钟昊佐说:“那现在就麻烦你送到我办公室吧。”刘子夕在桌前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脸上没有什么破绽,便放下镜子,然后走到了主编办公室。钟昊佐看了看稿子,说:“辛苦你了,明晚请你吃饭好吗?今天晚上不行,有点事。”刘子夕一笑:“不许赖掉啊,这顿饭我可是记住了。”钟昊佐笑:“一定的。”
出了他的办公室,刘子夕兴奋得几乎有些辨不清方向,他居然请她吃饭了。他是她的领导,布置任务是理所应当的,但为什么要请她吃饭,这其中一定是有道理的。她相信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头,能开了头就好,开头是最重要的。
到了第二天下午,刘子夕还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只是看起来很不精心地换了个发型,把头发绾了起来,然后换了一个手提包。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为了和他一起吃饭还要刻意打扮一下,那样反倒让他看轻了,但是在这不变中她还是得给他一些小小的新鲜感。女人最容易产生情致的地方也莫过于头发了,衣服再怎么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头发里却是有着女人的血液和温度的。而手提包则是女人一件小小的首饰,这些女人身上最细枝末节的地方往往连着女人的神经。这些都只是些细微的修饰,尽管不动声色,但也最会让懂得者怆然泪下,女人其实终生是为对手而活着。她想着想着,看着镜子不由得一阵凄怆。
晚上,她坐在自己办公室的电脑前专心地盯着屏幕,手机扔在桌子上。一个又一个同事下班走了,和她打招呼:“还不走?”她专注地盯着电脑连头也不抬:“哦,你先走,我看个稿子。”她表情冷漠专心,一副水火不侵的样子。同事稀稀拉拉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越来越暗。刘子夕脸上也细碎地浮着些柔和的夕阳之光,薄薄的一层,下面的表情却是坚硬的,像河底的石子,滑而冷。那只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能量,嚣张地、自顾自地在那儿,像燃烧着一样耀眼,让人眼睛的余光沾上去一点都是疼的。刘子夕一个人冷着脸,目不斜视,她的目光落在了电脑屏幕上,此外的一切都是与她无关的。
一天中最后的光线从窗户里幽幽地消失了,像谢了一场幕之后的冷清肃杀突然之间长满了整间办公室,一切措手不及地转暗,只有电脑的屏幕有些凄怆地闪烁着,闪烁着。刘子夕在黑暗中坐着,有些颓然,刚才周身散发出的冷气突然之间折断在了黑暗中。她想:他是什么意思?已经忘记了?还是故意把她晾一晾,像鱼一样晾够了再吊起来。她冷笑,决定先走,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她设置的平安夜的铃声在这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响起来,有些奇异的肃穆,一瞬间让人疑心是在教堂里。她看着闪烁的手机却没有动,因为她不能让他觉得她接他电话接得这么快。铃声停了,一秒钟之后再次响起,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她的气愤多少消散了些。这次,在电话停下来之前她接通了,是钟昊佐。她知道他一定先是说一堆道歉的话,开会啊,谈工作啊,作者啊,原来她在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他一半了。
果然,他先是道歉:“不好意思啊,刚才一直在和副主编谈一些工作,才谈完,让你久等了。”刘子夕淡淡地接上话:“应该的嘛。”说完这几个字就再不出声了。钟昊佐忙说:“说好的怎么能反悔,我已经下楼了,在楼下的车里等你,就这样,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