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见的泪 3(第1 / 3页)
不一会儿,楼上接二连三地抛下来什么东西,伴随着哭声狠狠地砸向地面,工友们纷纷退让,那一阵阵声响,像鞭子一般猛力抽打着我流血的心!
华灯初上。背起惨破简陋的行囊,孑然一身行走在乡间小道上,那幢自己曾经用谎言与青春构就的厂房已远远地被甩在了身后,小巷边、河道旁、榕树下,那些牵牛的、赶车的、挑担的,熟悉不熟悉的热心村民都用温州方言同自己亲热地打招呼,走过那间自己时常光顾的小商店里,我驻足片刻,里间一台17英吋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一首费翔演唱的歌——《故乡的云》——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这一年的冬天没有下雪,但感觉还是刺骨的寒冷。北风呜呜地吹,阳光总是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久久不肯露脸。气温已经到了零下,车间里的机床必须开启预热十分钟左右才能进行正常工作。不知怎地,我最近感觉同丁梦嫒的恋情随着气温的降低也有所冷淡,特别是从中秋节过后自己回厂上班开始,好像她有意在躲避着我,一天中也难得见她一回面。我在闷纳的同时有时候自己也扪心自问,在道义的情感上实在对不住这俩位痴情的姑娘呀!那天中秋节回家同宝芝见了面,她早已在家等候,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都是平常自己最喜欢吃的又是宝芝亲自下厨做的,可在合家团圆的餐桌上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顾自借酒浇愁,母亲看出了端倪,一个劲地追问,标儿,你哪儿不舒服吗?你有啥心事快说吧,憋在心里大家都不好受。坐在身旁的宝芝一边给母亲和我夹菜一边拿大大的眼睛不住地瞟着我,心里七上八下。面对她们焦急坦诚的眼光,许久许久,我垂着头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宝芝,我对不住你,咱们分手吧!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宝芝伸出的夹菜的筷子倏地定格了,长长美丽的睫毛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不来,仅仅几秒钟,她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鹿“哇”地一声,放下筷子,夺门而去!母亲也一时被我气极了,用箸敲打着我的头伤心欲绝地用尽平生最大的嗓门训斥道,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是谁,这么好的姑娘摆在你面前你不要,你的良心让狗吃了,被狼叼了!天哪,我前世是造得什么孽呀!面对母亲的哭诉,我无言以对,我不能在情感的两艘船上徘徊游离,我必须果断做出决择!那怕付出血的代价!就这样,中秋节的第二天,我怀着一颗忏悔而滴血的心回到了泮洋村,来到了工厂,来到了心爱的丁梦嫒身边,因为我别无选择!
乡村的冬日过得漫长而百无聊赖。夜晚有时实在憋闷得慌,我会冒着严寒独自跑到乡村的小商店里打一点白酒来聊以自慰,我有如溺水的人想死命地抓住一根稻草,而这根稻草就是我的爱人丁梦嫒,我的人生目标只有丁梦嫒,丁梦嫒……
这天晚上,厂里没有加班。我见三楼梦嫒的房间里红色平绒窗帘里透着亮光,心想她一定在房间里,便急步上楼,门虚掩着,当自己刚想推门的那刻儿,里头的对话声使我凝神止步。只听里边传来丁老板的声音说,梦嫒,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咱父母过世的早,长兄为父嘛,最近提亲的小伙子这么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哥——,只听梦嫒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作主嘛,再说我也有男朋友了。你有男朋友了?该不是下山的白建标吧?他除了身材好相貌长得酷外他还有什么,他只不过是下山的打工仔!听说这小子在下山也有自己的女朋友,梦嫒,你这是何苦呢?你要知道比他经济条件好的男朋友多得是,人家要钱有钱要工作有工作论地位也不比咱们差,就说像柳市的电器大王小杨,他几次来提亲却都被你拒绝了,还有乡村教师小赵你连面都不跟人家打照一下就一口回绝了媒人,我说你怎么这般死脑筋!是的,哥哥,我就是死脑筋,我就爱白建标!这辈子我认定了,死也认定了!说完丁梦嫒竟呜呜地哭泣起来,哭腔里流露出几分忧怨和哀伤,我和小白已经,已经……丁梦嫒再也说不下去了,哭声越来越大。在门外亲耳听见了这一切,我像缩头乌龟似地退了出来,然后小偷般地蹑手蹑脚地上了小阁楼。我慌忙拉开抽屉,猛然发现那封王宝芝寄给自己的信还在,哦,谢天谢地!我赶紧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箱里,心里头不由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三天后的那个中午,艳阳高照。我正和丁梦嫒及工友们一起在餐桌上用餐,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热心的村妇领着一位女子走进了厂里新房的餐厅,那位村妇进门就问,丁小姐,你这里有没有一位叫白建标的下山小伙子在这里打工?梦嫒嘴里还含着饭粒,忙点着头回答,嗯。与此同时,我忙立起身子,我蓦然发现站在村妇后面的那位女子竟会是王宝芝!我一下子呆傻了,仿佛一截木桩似地发愣在那里!仅几秒钟,我缓过神来,四目相对,心头恰如打翻了的五味瓶!我故意露出几分惊喜,亲热地说,宝芝,你来了!宝芝憔悴的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时,梦嫒走在我们中间,故作惊讶地问我,建标,这位女客人是谁呀?我忙不迭地回答说,表妹,表妹。说完,接过宝芝身上的行李还有大包小包的干货海鲜,心急火燎地把她带上了阁楼里。
楼下的机床响了,下午上班时间到了,可王宝芝还是没有回家的念头,我的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宝芝无疑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那双大眼睛里布满血丝,美丽的脸庞却毫无血色,她平静地对我说,建标,我这次过来找你,不是来求你的,我只想问你二件事,第一,中秋节那晚为了咱们分手的事母亲被你生气得住院了,现在除了我没人照顾你母亲,你说以后怎么办?其二,我想知道咱俩分手的真正原因?是我那一点对不住你还是你已另有所爱?是男子汉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一句痛快话我马上回家!你说你说呀!我决然想不到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唯诺诺的一个渔家女此刻内心却变得无比坚强!我根本不敢对视她那双剑一般利刃的眼光,我只能像一只丧家犬一般低着头,流着廉价的泪水,嘴里喃喃地说,宝芝,对不起。宝芝,对不起。然后闭上双眼,恰如死猪一样任由初恋情人无休止地追问和擂打。
建标,我们从相识到相恋已经有好几年了,几年来我始终忘不了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温情,对我的誓言,还有那个终身难忘刻骨铭心的激情雨夜!那个夜晚我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你了,我的爱人!可你却为什么不会懂得珍惜呀!有时我也恨自己怎么那般草率,可我那里抵挡得住你强大的爱情攻势还有那海誓山盟般的诺言呢!
端午节那天,我为你包了好多的你喜欢吃的排骨海鲜粽子,与母亲一起在家等你,可你没有回家,我伤心极了,我跑回家默默地为你流泪。
建标,说实话,你母亲最近身体很不好,经常咳嗽。那天我陪她到医院去看,拍了片后医生说她肺部有问题叫她住院治疗,可你母亲不肯,仅开了一些药片然后就回家了,她说放不开学校,放不下那些朝气蓬勃朝夕相处的学生们。不过你放心,只要我有空就一定会过来照顾好你的母亲的,只是我有时受不了邻居们窃窃私语,是呀,至今我还名不正言不顺的,长期这样呆在你家,人家会如何看我呢?建标,我想你,中秋节你一定要回家,一定!我等你!
我想结婚。
爱你的宝芝
如隔世恍梦一般,当自己睁开眼睛下意识有些清醒的时候,我发现王宝芝已经不辞而别了。窗前的夕阳已西斜,殘阳已照不进窗台,一股冬日的冷风吹进来,我感觉身上有些发冷发抖。
不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丁梦嫒冷若冰霜般地立在门外!我忙装出笑脸说,梦嫒,外面冷,快进来坐吧。小丁一改往日友好温柔的神态,她双手抱胸地进门,冷冰冰地冒出一句,小白,下午来找你的那位姑娘是谁?我请你再告诉我一遍!我表妹,是我表妹呀。我极力辩解,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白建标!别以为我还蒙在鼓里,梦嫒恶恨恨的眼光直逼着自己,使我不寒而栗,下午来的这位不速之客就是你以前在下山的女朋友王宝芝!刚才我看她一边流泪一边哭泣离开咱家的时候,我彻底明白了,你还想狡辩吗?好,我现在实话告诉你,那次中秋节你回家探亲的时候,我帮你整理打扫房间时无意中发现抽屉里你女朋友寄给你的那封信,我全明白了,这就是我最近冷落你的原因!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披着人皮的色狼!丁梦嫒眼里哗哗流着泪水,一边骂着一边不住地擂打着我的胸口,女人情感的闸门一旦爆发,山崩海裂,根本抑制不住。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这个虚伪的人面兽心的家伙!梦嫒,你听我解释,我双手小心地扶住她的双臂,极力想使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我有如一棵激荡河面上的浮萍,渴望把握住情感的根,我可怜巴巴地噙着泪对她说,梦嫒,我爱你,自从3月18日来到工厂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你了,我白建标对天发誓!至于我骗你说王宝芝是我表妹而不是女朋友那也是我无奈之举呀,我实在很抱歉,因为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你是我一生中惟一的最爱!我声泪俱下,动情地诉说着,只差没在她面前跪下了。
你滚,你快滚吧!从此咱们恩断义绝!此时的丁梦嫒根本听不进自己的忏悔之语,她满脸泪痕的脸容可怕地扭曲了,歇斯底里地对我喊叫。
正在这时,丁老板闻讯赶来,他推开房门,见状把我拉了出去。
楼下的机床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下班了,工友们三三俩俩地从车间里出来到井边洗手,听到小阁楼里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约而同地拿疑惑的眼光仰望着小阁楼,窃窃私语。
1987年中秋节前日
合上信笺,胡乱地塞进抽屉里。我颓丧地倒在了床上,回想起自己同宝芝相处的美好日子,还有自己醉酒后同宝芝在一起度过那刻骨铭心的激情雨夜,我悔恨的泪水如大海中的潮水不可抑制,一浪高过一浪!我荒唐的情感如风雨中背棉花——越背越沉!家的感觉在此时变得温暖和神圣!
中秋节,我一定要回家!同母亲团圆,也同王宝芝几年来的缠绵的情感作一个彻底的了断!
晚饭后,我叩开了梦嫒的房门。房间里装饰一新,只见她穿着睡衣,正在看电视,那是一部25英寸的彩电,正播放一部热门的言情电视连续剧,见我进来,她摁小了音量,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知道她一定是为了下午在车间里那封信件而生自己的气。我只得哄她开心并解释说下午收到的信真的是母亲寄过来的,信中说她生病住院了要我过去照顾,如果你不相信我马上去阁楼把信拿给你看!说着假装愤然立身要出门的样子,梦嫒急忙把我拉了回来,她无疑被自己的这句话给唬住了,在沙发上,她绽开梨花般的笑靥,甜蜜地依偎在我怀里,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帅哥,谁叫我一见钟情呢。转而又关心地问,对了,你母亲的病严重吗?要不中秋节我同你一起到你家去过节,顺便也看看你母亲,好啵?我连忙摇了摇头说,算了,母亲许是老毛病又犯了,没关系的,我回家安顿好母亲马上就过来,再说眼下厂里这么忙你又脱不开身,等咱俩确定恋爱关系后再到我家去玩也不迟呀。丁梦嫒听了想想也有道理,我俩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把她压在沙发上,顺势打开她的胸罩,如鱼得水,沉浸在一片激情与欢乐的海洋里,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温存过后,我俩在一起甜蜜地规划着我们共同的美好人生与未来。
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