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素面桃花 1(第4 / 5页)
他无法再同她说话。她的洞悉一切让他觉得压抑。
他们在七岁相识并进入对方的生命,然后再也走不出来。
他看着窗台上绿色的生命,生机勃勃,旺盛而持久。他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轩推门而入,看到这样的笑容,怔了一下,然后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这样的女孩是他所能接受的,她懂得如何与他相处。
轩知道他是不能去爱的,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也是她的悲哀之处。相对于那些盲目自是,自以为可以得到他的爱而故意在他面前故作姿态的女人来说,她知道一些事的不可能。可是,她的绝望在于她同样不可救药的爱上课这个男人。
她遇见他的那年,她十岁,他二十五岁。她被赌博的父亲虐打,正赶上他去做推销,看到棍棒下四处逃窜的她。他冲过去把她的父亲打倒在地。她死死地拉住准备离开的他。然后,他带着她,回了家。
后来,她没有再找过他。学校里见到,她把头低下,不肯看她。
他在7点准时醒来。多年的工作让他有很好的时间控制力,人夜晚怎样的狂风暴雨,他都能安然入睡,并在7点准时醒来。休息日也不例外。穿好衬衫西服,打好领带,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将胡须剃干净。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陌生。忽尔,又笑出声来。
他在一家企业做营销经理。从进这家公司起,他就是整个公司的话题人物。三十五岁。有好看的面孔。经理。单身。少言。除了应酬,也就没有别的社交活动了。没见过他吸烟喝酒,似乎有很好的生活习惯。工作认真严谨。人们对他好奇,他赢得上司的器重,女人的追求,男人的妒嫉。而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仿佛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外面的一切与他无关。
很多时候他对人感到恐惧和厌倦,不喜欢植物,讨厌动物。他的女助手轩在他的办公室了一盆仙人球。她告诉他,这种植物是属于沙漠的,有旺盛的生命力。不用人照顾,不会死亡。他觉得可笑,什么东西不会死亡呢?一切都会死亡,她太绝对亦太天真。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为它寻找栖息地。
一个人若是沉默太久的话,他会渐渐丧失语言功能。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他赚钱,养她,供她读书。
他们之间只有很少的对话。和他生活的十年,她没见过他的任何朋友。除了他,她不再认识的任何人。只有他,相依为命。她喜欢“相依为命”这个词。她知道这是属于她的幸福,仅仅是她一个人的。
他并不知道要如何与人相处,以社会的方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他没有办法以理所当然的姿态来生活。他如此孤单。即使是身处人海,仍然是空荡荡的,不知所措的孤单。
他和她在一起生活十年,可对他来说,这仍是一个人的十年。他进入不了他人的生活,也没办法让他人踏入自己的领地。他对未知的恐惧使他对外界时刻保持警惕,不肯轻易靠近,亦不让别人靠近。对自己的保护近乎病态。从十三岁开始,便如此保护着自己。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学校。他们见面。马路边,不时有运煤的车子经过,卷起漫天的黑尘。他侧过头去看她的脸,沾满灰尘的脸,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疲惫。
他将要被学校开除。她请求他带她走,他不说任何话,从她身边走过,留她一个人,站立在球场。
她不会问,她什么都知道。他们沉默相对,这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
那年他十四岁,被学校发现早恋,对方是比他高一届的女生。在那个年代,那个年纪,那个小镇的中学里,这是为人所不齿的。这样的学生是不能留在学校的。事发后,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沉默,再沉默,以这样的姿态与学校对抗。
他已经连续几天不去学校了。他的母亲偷偷掉眼泪,他的父亲仍然不理会他,仿佛没有这个儿子。他整日整夜的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睁大眼睛,直瞪着天花板。
屋外种了很多果树,房间只有一个安得很高很小的窗户,里屋常年见不到阳光。他在阴暗的房间里看到的只有自己阴暗的未来。他的内心无比恐慌,只有从没有人看到他的恐慌。他一直被人指责桀骜不驯。只有她明白,只有她,清楚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