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亲的情 1(第1 / 3页)
我爹
我爹,自打我出生就玩命挖掘我的长处——
我刚出世四个年头之后,估计他嫌我又瘦又小,开始带我打羽毛球,一打打了八年。打到我们可以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边走边传球,从家门口一直传到松花江畔再传回来,而球不许落。打到他喊“肚子”,我就必须把球打到他肚子上;他喊“鼻子”,球就得上他鼻子。打到我完全可以不看球,只看他挥拍的方向、用声音判断他的力度就能接到。打到我感觉自己像一部机器而非人类,不堪忍受奋起反抗,终于终止了这项运动。
听说我嗓子好,他让我娘教我识谱,并翻出来他做音乐老师时用过的教材,让我学唱不同民族风格的代表作品。只要一有亲友的聚会,他就逼我当众唱歌。偏逢我从小脸皮儿薄,干唱的话,腿抖;有麦克风唱,手抖;还没唱呢,只一想,就心慌意乱,手心出汗,并且冰凉——着实是生不如死!所以每每在大家掌声雷动了两三次之后,就只能听见我们爷俩的相互指责声而绝非我的歌声。于是那个时候,我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年关”,长大了些更是无比痛恨KTV的前身卡拉OK。
我进了哈尔滨话剧院,听说当演员要全面发展,老人家说:“艺多不压身。”便买了一台切尔钢琴冲我无比期冀地笑。今年,是该钢琴落户我家的第十个年头,基本上到目前为止,我爹始终是它的孤独的演奏者。
把幸福还给父亲
这是朋友给我讲的一个故事。
17岁那年秋天,父亲单位里新来了一个北方女人,长得高大、健硕,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勤快能干的女人,对父亲非常好,别人常常拿她和父亲开玩笑,父亲也有些喜欢她。
我开始莫名其妙地生气,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那女人偶尔来家里,她擅长做菜,色香味俱佳,可是我忍着不吃,我只吃父亲做的菜。偶尔看到父亲给那女人夹菜,我便摔了筷子扬长而去,全不顾及父亲的感受。不知为什么,我非常嫉妒那个女人,我害怕父亲不要我了,我害怕父亲不再爱我。
父亲碍于我,终于没能和那个女人走到一起,可是他因此很难过,常常一个人躲在走廊里吸烟。可是我却全然不顾父亲的感受,心花怒放地搂着父亲的脖子发表宣言:“以后有我照顾你,何必让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来家里呢!”父亲的脸上是惨淡的笑,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我一直以为自己会代替那个女人照顾父亲,那一段时间我对父亲特别好,只要在家里就下厨,笨手笨脚地给父亲做饭,可是我却不知道父亲爱吃什么。
战友话剧团的领导同志们喜欢让我写各种汇报文案,并想在此方向上重点予以培养。可惜我不喜欢,百般逃避。我那消息灵通的爹呀,却大老远寄来两本《公文写作技巧》,恨得我只想把书烧成灰,用奇骚无比的兔子尿搅和成墨汁泼到我讨厌的人的嘴里。
不知不觉,我快而立了。世界发生了巨变,我也产生了小变。
现在的我有点爱显摆,经常把练羽毛球的经历当作吹嘘的资本,在茶余饭后讲给各路朋友。别人打球,我看不上,结果自己荒废太久,真挥起球拍,意识尚存,体力不支。
上大学以后,过上了住校的生活,突然离开父亲,一个人单独在外面生活,我有些惶惶不安。我突然发现我原来很自闭,害怕跟男生接触,特别是单独接触,所以班上的男生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老封建”。那时候班上有一个很帅气的男生有些喜欢我,他有阳光一般的笑脸,班上的许多女生都喜欢他,可是他却总是借故来找我,借故跟我单独待在一起,我很害怕,总是借故推辞。
但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青春的诱惑,我开始接受那个男生的约会,接受那个男生的鲜花,慌慌张张地开始恋爱,那种惶惑,甜蜜,心头如撞鹿一般的日子,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冲击。在我有了一个爱我的男人后,我才明白,我怎么可能代替别的女人,永远留在父亲的身边,我怎么可能给他,他想要的幸福,我第一次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我的青春年少,我的自私给我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上大学以后,父亲一个人在家,对着满屋子的空寂和漫长的没有边际时光发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毕业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托亲戚朋友为父亲做媒,父亲说,别瞎忙了,我不会跟任何人相亲。我开导父亲,我们都不会忘记妈妈,但生活还得继续,母亲也愿意看到我们幸福安康地生活下去。过去欠您的幸福,我一定要早点还给您。
朋友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语调是平静的,但我知道她的内心一定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