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亲的情 1(第2 / 3页)
不知道我的孩子哪年会出现,也不知道我将会怎样的期冀于她/他。苍天,这个东西小时候肯定也会恨我。但愿长大了,能有我的这份心。但愿我自己,做的能比上我爹的一半。
最后的舞永远的爱
我的父亲是个脾气粗暴的人。我不记得上次他温柔地抚摩我的脸颊或用爱称叫我名字是什么时候了。他有糖尿病,经常大嚷大叫。看到别的父亲温柔地亲吻他们女儿的额头,我总是羡慕不已。
想让不善表达的人说句“我爱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渐渐地,我也不再那么热情四溢地展现自己的爱了。最初这种自我收敛是有意识的,后来就自然而然了,最后深入到了骨子里。
那是一个少有的夜晚,母亲终于说服孤僻的父亲和我们一起到市中心逛逛,然后我们来到一家餐馆。当乐队奏起一首熟悉的华尔兹舞曲时,我瞥了一眼父亲。我忽然发现父亲一下子显得瘦小干瘪了,全然不像我一直认为的那样强健,咄咄逼人。我决定再大胆试一次。“爸!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跟您跳过舞。在我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乞求过您,但您也从来不愿意。现在怎么样?”我等待往常那粗暴的回答,但没想到的是,父亲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神里闪现出令我惊奇的光芒。“让我们到舞池里去,我要让你看看我这个老家伙还能跳出什么样的舞步?”说着,父亲用双臂将我拥入舞池。我真有些受宠若惊。跳舞的时候,我专注地看着父亲,但他却躲避着我的凝视。他的眼睛扫过舞池,扫过其他的就餐者,扫过乐队的成员,就是不看我。我感到他一定在后悔答应跟我跳一曲。
我依然不好意思当众唱歌,但专门喜欢在KTV抱着麦克风给别人配和声。没人的时候吧,美声唱法更是我的最爱。前两年开始,又疯狂地迷上了原生态,高兴了还当着大伙的面吼上一段信天游,心里头那个美呀!
当兵最难熬的日子里,跟骂我是流氓的队长赌气,在排练场的钢琴键盘上贴上简谱,生生用了一个礼拜弹会了《乡愁》。如今,就是逛商场,我也会行家般的在钢琴前驻足,摸摸这,看看那,然后信手一弹。马上就能听见售货员的逢迎:“先生您弹得真好!”然后我微微一笑,合上琴盖,轻描淡写的来一句:“嗯,这琴还行,高低不错。”并赶在售货员说:“那您买吗?”之前消失掉。
公文,倒是誓死都不写,可写开了博客,也写开了剧本。“写开”不是结果,写得难看没人拍更是必然,关键是慢慢发现,我这种内向性格的族群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情绪宣泄的载体。文字正好可以让我心静气沉,敲击键盘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特别有文化。
父子之间关系的变化很微妙:顶小的时候崇拜父亲,青春期厌烦父亲,年轻的时候瞧不起父亲,等自己老了以后就会发现,原来身上竟有那么多和他一样、甚至远远不及他的东西:
我爹很倔,我也倔。
“爸!”我终于低声说道,眼里噙着泪水。“为什么您看我一下就这么难?”他的双眼终于落在了我脸上,他的眼睛潮湿了,“因为我太爱你了,”他轻声回答。我被他的回答惊呆了。我一直知道他是爱我的,只是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掩盖了内心涌动的深沉的情感。“我也爱您,爸。”我轻柔地应和他。他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下面的几个字:“对……对不起,我不善表达。”接着他说道:“我已经意识到我没有表达出我的感受。我的父母从没有拥抱过我或亲吻过我,我想我是从他们那里继承了不善表达的性格。那……对我很难。恐怕我太老了,难以改变自己了,但是要知道我是多么爱你。”
当舞曲结束后,我将父亲带回在桌旁等候的母亲身边,然后去了洗手间。我只离开了几分钟,但就在那几分钟里,一切都变了。等我返回座位时,我听见尖叫声、喊声和椅子的刮蹭声。走近我们的餐桌,我才知道是爸爸出事了。他瘫倒在椅子上,面色灰白。餐馆里的一位医生冲过来进行急救,救护车也叫了,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他走了。人们说,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是什么突然让我请求他跳舞?是什么就让他接受了?那些冲动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那天晚上在餐馆里,我所看到的是他瘫倒的身体和灰白的面孔,周围是严肃的就餐者和救护人员。但现在我所记得的完全是另外一幅情景。我记得我们在舞池里跳华尔兹,我记得他说“我爱你”,我也回应了他。在我回想这幅情景时,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首老歌的歌词:最后的舞……最后的机会……为爱……那的确是我和父亲跳过的第一个舞,也是最后一个舞,一生仅有的一个舞。感谢上苍让我们有机会说出——在还不是太迟的时候——那三个字。那三个字永远鲜活,即便我们离开尘世,也会地久天长。
我爹好絮叨,我也挺啰嗦。
我爹抓不住重点,我比他更茫然。
我爹能把家里的物品摆得很乱,我不但能让家里乱,自己还懒得洗澡。
我爹逢年过节爱显摆他的儿子,我不分时间不分场合都想向别人证明我自己的能耐。
不能再比下去了,忽然很想我爹,还有娘,想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