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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第3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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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和画儿都吓坏了,母女俩紧抱在一起,泪汪汪地看着若鸿发疯。翠屏虽是个乡下女人,没受过教育,但是,已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对人生的痛苦,体会得特别强烈。每当若鸿发脾气,翠屏总是谦卑地,手足失措地,在那儿不住地说“对不起”,这使若鸿更加毛躁,咆哮着大吼:

“爹!娘!请在天上接引我,媳妇和你们团聚了!就不知道若鸿明不明白,我多希望他过得好!我没有怪他,但愿他也不会怪我,我不能再让他为我受苦了!”

“为什么我梅若鸿到今天还一事无成?为什么我沦落到必须摆画摊为生?为什么人生这么艰难?为什么人年纪越大,快乐就越少,痛苦就越多?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她站起来,再对若鸿跪下,磕了一个头。

若鸿就在这种身心双方面的煎熬中,去忍气吞声地摆画摊。总算,能多多少少赚到一些钱,来付翠屏的医药费。但他每次受了气回家,脸色就难看到极点。常常摔东西,砸画板,捶胸顿足,对着窗外的西湖大叫:

画儿这样一说,若鸿整个泄了气。看着画儿那张虽瘦小,却美丽的脸庞,想着她小小年纪所受的苦难,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晚,他坐在屋外西湖湖岸的小木堤上发呆,画儿怯怯地走上前来,给他送上一杯热茶。

若鸿见画儿流泪,整颗心都揪起来了。满腔的怨恨、不平,全化为巨大的悲痛。他踉跄地冲到屋角,跌坐在地上,用双手紧抱住自己的头,绝望地说:

“爹!”画儿冲过来,哭着推了他一把,生气地嚷着,“我和娘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找你,可是你这么凶!娘已经生病了,你还要骂她!你不知道她多想讨你喜欢……你,你,你……你一定不是我爹!”

“一个人怎么可能失去这么多呢?失去尊严、失去友谊、失去欢笑、失去信心、失去画画、失去芊芊……啊,这种日子,我怎样再过下去呢?”

“不要提芊芊……”若鸿更大声地吼着,暴跳如雷了,“不要对我提芊芊!一个字都不要提……”

“若鸿,画儿就交给你和芊芊了!”

每当这时,若鸿就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觉得自己的尊严,已被人践踏成泥。自己的心,已经被乱刀剁成了粉。芊芊!芊芊啊!你可知我现在的处境?此生此世,还可能化解吗?……不行!他用力地甩甩头,不能想芊芊!想了芊芊,更无心摆画摊了,要想翠屏!翠屏是世上最可怜的女子,二十岁的青春年华,嫁给人事未解的他,不到一年,他就只身远去,让翠屏守了十年活寡。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育幼女。再经过水灾、变故、死亡……种种悲剧,弄得自己百病缠身,还要千山万水地把父母的牌位,和无依的幼女给他远迢迢送过来。世间怎有这样的悲剧人物!老天啊!和他梅若鸿只要沾上边的女子,就是人间至惨的悲剧了!他真的是个灾难,是个祸害呀!

拜别已毕,她摸索着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笔直地走了出去。风强劲地吹着她,雨哗啦啦地淋在头上,她笔直地往前走,往前走……她再也不怕淋湿了,再也不怕生病了,西湖就横躺在水云间前面,闪电把水面划出一道道幽光,她走过去,走过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冰凉的水,立刻把她紧紧地拥抱住了。

“你不是杜家的女婿吗?你……夫人可好?”

画儿被门声惊醒了,竖着耳朵一听,风吹着门,砰砰砰地打着门框,雨哗哗地响,被扫进了房里。

翠屏呆呆地注视着若鸿,她虽听不懂若鸿话中的意义,但,对于他那巨大的痛苦,却一点一滴,都如同身受。

“是!是!是!我不说,我不说……”翠屏手忙脚乱地擦泪。“我也不哭,不哭……我只是好抱歉,害你和芊芊姑娘分手,又要吃那么贵的药,花那么多的钱……”

这天夜里,雨势仍然狂猛,风急雨骤,如万马奔腾。

“不要说对不起!我并没有骂你,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哭哭哭!你为什么老是哭!”

半夜里,翠屏悄悄地起了床,不敢点灯,让自己的视线适应了黑暗,才摸黑下了床。对画儿投去依依不舍的一瞥。再对缩在墙角熟睡的若鸿,投去十分怜惜的、饱含爱意的目光。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苦于无法表达。走到画桌前面,在闪电的光亮中,看到了那儿供奉着的牌位。她对牌位恭恭敬敬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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