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 / 4页)
他阴鸷地凝视她。
韦鹏飞走过去,打开了走廊的第二扇门,里面是一间布置得很周到的育儿室,粉红色的小床,粉红色的地毯,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玩具架,架上堆满了洋娃娃、小狗熊,和各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灵珊环室四顾,不禁发出一声轻叹,那父亲不能说没为这孩子尽过心呵!
“我已经失去了妻子,难道还不能和女儿在一起吗?我是父亲,我不把她交给任何人!”
“好了!”他简捷地说,“你可以走了。”
“浴室里吧!”韦鹏飞要去找。
她瞪着他。
“在哪儿?”
“你的父母呢?”她问。
“我不想听!”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地听到,从楚楚房里传来灵珊那呢哝低语声,软软的,柔柔的,细致的,温存的。他下意识地倾听着,那女性的软语呢喃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某种痛楚,他蹙紧眉头,感到心脏在被一点一点地撕裂……一仰头,他喝干了杯里的酒。
“你要听。”他固执地说,头也不回,他的声音像来自深谷的回音,森冷、绵邈而幽邃。“我认识楚楚的母亲,是我在念大一那一年,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很奇怪,你会发狂般地去爱一个孩子,再费力地去等她长大。我大学毕业,她十八岁,我们就毅然决然地结了婚,二十二岁的我,当丈夫似乎太年轻,而她,更是个好年轻好年轻的小妻子。但是,我已经等了她那么久,我实在等不及受完军训。婚后三个月,我去受军训,一年后,楚楚出世,我做了父亲,我的太太,从十八岁的小妻子变成十九岁的小母亲。军训受完,我立即拿到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我们这一代,留学似乎成了必经的一条路,如果我眷恋妻儿而不肯出国深造,我就会变成一个大逆不道的叛徒。我的父母家人,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我身上,众望所归,我出了国,三年后,拿到了硕士学位,我回了国,才发现我只剩下了女儿,失去了妻子。”
韦鹏飞深深地看了灵珊一眼,就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出去了。走到客厅里,他本能地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倒了一杯,握着酒杯,他走往那落地长窗,习惯性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忽明忽灭的灯光和街道上那偶尔驰过的街车。啜了一口酒,他倚着窗棂,把自己那疼痛欲裂的额头,抵在那冰冷的玻璃上。
他燃起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他的眼光始终停留在窗外,烟雾扑向那玻璃窗,把窗子蒙上了一层白雾。
“应该有。”
“他们在南部,我父亲在高雄炼油厂工作。”
“家里有药膏吗?”
“为什么不把楚楚交给你的父母?”
把楚楚放在床上,她回头对韦鹏飞说:
“你出去吧!让我来照顾她!”
“家里想尽了各种方法隐瞒我,当我收不到她的信而起疑时,他们才告诉我她在生病……”他的声音咽住了,深吸着烟,他有好一会儿,只是站在那儿吞云吐雾。半晌,他才低语了一句,“算一算,自从婚后,聚少离多,我刚学成而可以弥补这些年来的亏欠时,她却已经去了,毫不犹豫地去了。”他再吸了一口烟,声音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灵珊走进浴室,打开柜子,她立即发现各种医药用具都有,药棉、酒精、红药水、三马软膏、消炎片、双氧水……拿了药棉和双氧水,再取了一管消炎药膏。走到楚楚房里,她就一眼看到韦鹏飞坐在楚楚的床沿上,无言地抚摩着那孩子的面颊,而楚楚却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手,倔强地把脸对着墙壁。韦鹏飞的脸色更白了,怒火又燃烧在他的眼睛里,灵珊很快地走了过去。
灵珊站在那儿,呆望着他的背影,他的故事很简单,没有丝毫传奇性,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被感动了,被他语气里那种眷恋的深情和无可奈何的凄怆所撼动了。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哑哑涩涩的,她竟吐不出任何声音。好一会儿,他骤然回过头来,眼圈红红的,烟雾罩着他,他整张脸都半隐藏在烟雾里。
“算了,我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