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父亲的内心 2(第2 / 3页)
父亲听我说了这三个字,默坐一会儿,便和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走出教室。但他还在窗外看着我,见我似乎不乐意他这样做,才走开了。
父亲一边站起,一边说:“知道,咋啦?”
“咋啦!?”
父亲的平静让我喉头发紧,我说不出话来。
我那死去的小妹,我那艰难地半工半读上大学的大哥,我那正在烈日下劳作的二哥,我那日益苍老的母亲,我家那歪斜的土坯房……这些都在我眼前旋转。我说不出一句话来,直直地盯着父亲。
父亲看着我,愣了一会儿,拿起粉笔、课本走出房门。我离开父亲的学校时,发现父亲正盯着校园的黑板报,半天没动一下。黑板报上又在表扬父亲呢。
上午,父亲陪母亲回来。可下午,父亲就要回学校去。父亲低声地向母亲说着什么。母亲烧火、擀面、磕鸡蛋,一如往常,只是默默无语。
我眼光毒毒地冷盯着父亲,父亲看我时打了个寒战。父亲走过来想摸我的头,我头一甩躲开了。我那时快5岁了,我记得母亲央求过父亲,让他请几天假,可他没有答应。我固执地认为,父亲如果在家,我唯一的小妹就不会死去。
那一年,父亲所带的班级共40来个学生,9个考上了重点高中,3个考上了师范,4个考上其他中专,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父亲所在的学校,因此在县上名声大振,父亲也从此“坐”上了初三班主任的位置,直到他不能再教学。
父亲的各色光环渐渐地淹没了家中的一些悲伤。死去的小妹,逐渐被人们遗忘。我想,父亲也遗忘了她。于是在我对小妹的思念中,滋生了对父亲一种很特别且难以说清的怨恨,我谢绝了父亲对我的所有亲昵,在不知不觉中,也很少再叫他“爸爸”。
我上初中时,父亲早已调往乡重点初中,且做了领导,仍兼初三的班主任,我那时跟着父亲上学。
高考结束,父亲才来学校看我。此时,我正要填报志愿。
父亲递给我一本志愿目录,就坐在我的桌子旁边。他的学生我的班主任走过来:“您让妮子报啥学校?”
“报——”但父亲把下半截话咽了下去,“随妮子吧!”父亲和班主任寒暄了几句,坐下,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翻开父亲画过重点的报考志愿目录,从第一批看到第三批,看到的全是师范类院校。我看看坐在旁边的父亲,突然想哭,但硬是让眼泪流进了肚里。
“你走吧!”我对父亲说。
那些年,“民师”大批大批地转正,父亲总给母亲解释:“我是领导,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把名额让给了一个又一个“民师”。现在,我的同事们常说我的父亲太老实了,所以一直没转正。今天的人们也许永远无法理解我的父亲。他用失去那样多的家庭温暖,那样多的家庭亲情,却只换来了一个永久牌的“民师”。
有一天晚上,我在房间里做作业,父亲走了进来,满面泪痕。他哽咽着向我转述他们教师会议的情况:他的一个学生已成了他的同事,声泪俱下为他争取了一个转正的指标。父亲说:“你知道吗?很多人都流泪了,他们都说谁也不能再占用这个指标了。要是你妈能在场看看这……”可教学成绩年年硕果累累的父亲就是没有时间来翻一下转正考试的复习资料,放走了一个又一个唾手可得的转正机会。
高三那年,我从我的班主任那儿听说,父亲可能永远没有转正的机会了,我向老师告了假,去父亲的学校。
父亲的房间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父亲从作业堆中抬起头,取下老花镜,看着我。
“你知道吗?以后你没有转正的机会了!”我劈头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