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六章 江湖骗子(第1 / 2页)
借着刚刚燃起的油灯,成大棍子见来人头戴一块瓦的毡帽,上身穿绸裹缎,下身却是一条破旧不堪的夹棉裤,脚上则蹬着一双清兵靴子,穿得不伦不类,非官非民。再往脸上看,横肉加着纵肉,就是没有一块儿和善肉;脑后一条大辫儿油脂麻花,已经多日未梳洗过了;背后插一把鬼头钢刀,刀柄上的铁环已经被手掌摩挲得程光瓦亮,刚打磨过的刀身在油灯下泛出微微青光。
成大棍子虽不通绿林道,却也算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他见来人相貌凶恶,穿着混乱,心中已猜透了八九,待他终于鼓起勇气问明了情由,更是吓得几乎要瘫坐在地上了。
原来,此人正是响当当的马匪头子,“镇山枭”镇四爷的马前腿子,昨夜奉了当家密令,要带成瘸子去“洞里”走一趟。所谓“洞里”并不是指一般的山洞,而是响马间的黑话,乃老巢之意;成大棍子知“镇山枭”杀人不眨眼,此去恐怕凶多吉少,有心不去吧,却也怕惹恼这位煞星,只好一面口头敷衍,一面磨磨蹭蹭的想主意。
然而来的这位乃是“伸手五只令,蜷手就要命”的主儿,岂有耐性看成大棍子磨洋工呢。只见他将双眉一挑,“嗖”地一声,拔出背后的鬼头钢刀,照准屋柱,劈头就是一刀。耳听“咔嚓”一声巨响,整间屋子瞬间塌了半边,把个成大棍子吓得屁滚尿流,急忙收拾了香烛、纸马,跟着这位祖宗一齐上路。
那镇山枭乃是一路悍匪,仗着势大人多,敢与官府正面交锋,从不怕个把外人前来探山;故而一路之上,并没有蒙住成大棍子的眼睛,只是让他扛着家什,跟着跑路。
而成瘸子却暗自思忖道:“现如今贾傻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被撵出贾府也是迟早的事了。自己没有别的手艺,倘能在贾家多混一天便是享一天的福,何必着急呢?”于是他不是推说今天时辰不对,就是推说明天日子不好,反正大奶奶有求于己,如何花销都由贾家供着,落得逍遥自在。
直到最近,大奶奶催得着实紧了,成瘸子也怕崩断了牛皮绳,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得答应设坛做法,请大爷归家,给诸人沾沾仙气儿。不料他将大话扬出去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应事的托儿了,原来众人都怕请神不成,不论是谁做过栽立,都会难以交待,今后就砸了饭碗了。
成瘸子却乐得顺水推舟,以找不到栽立为借口,继续混沌度日。然而活该他倒霉,碰上几个善能架弄人的,他们知道成瘸子最好脸面,便异口同声地说:
“您是为鬼神所敬,道行深远的世外高人。当运机谋给大奶奶一个交待,怎能当着妇人的面儿任栽呢?”
众人皆一口同词,成瘸子便有些骑虎难下了,只得夸口说:自己跳神儿乃是真魂附体,不用旁人衬托,眼下一点小小难处,岂足挂齿。众人听了,便接着起哄道:
“您老这是骗寡妇门子,到时候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岂不是一张嘴自己说了算,想咋样就咋样了?”
成瘸子被唬的没了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真有能耐请得贾家大爷显魂,如若不信,可以请大奶奶当堂问话,倘或有了一差二错,自己愿以人头为保。待众人散尽,成瘸子自知语失,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就这张没有把门儿的嘴给自己惹下多少祸事,若不然眼下能拖着一条瘸腿吗?
既然述及此处,便须交待,他好好的一个人,又因何成了瘸子呢?若说起来,这还得从三十年前讲起。
想当年,成瘸子还是关内乡间的一名闲汉,自幼好吃懒做,无有手艺,只能在附近的乡镇充作神汉,做些骗吃喝的勾当。他为人虽然懒散,却善察言观色,嘴上又甜,不论什么样的场合,都能接着圆下来,时间久了也混出个名堂,被人称作“成大棍子”,是说他有顺势搅局的本事。人既然出了名儿,便引来一个相好,也是行儿里人,俩人便一同搭伙过日子,靠着设计唱双簧骗人。
然而有这么一天,天没亮就来了一个人一匹马。那人到了家门前,跳下马,不由分说,一脚将门踹开,闯进了屋内。此时成大棍子还没起床,见到这个阵势就知道来者不善,只好让相好缩在被中,自己一个人起来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