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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做一个落魄的艺术家!”王孝城顿了一下说,“凡艺术家,都有太多的梦想,和太敏锐的感性,假如这份梦想硬被现实毫不留情地打破,实在是件残忍的事情!”
何慕天再度沉默地望了望王孝城,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孝城会有这么多的牢骚?
“无论如何,”何慕天笑笑说,“你总不是一个落媿的艺术家!”
“我不同,我原不是个完全的艺术家,所以,我真落魄,也不会像——”他猛地缩住了口,望着何慕天发呆,半天后,才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声,说,“抚今追昔,总给人一种不胜沧桑之感。”
“你吗?”何慕天不解地问,“你还有什么感慨?”
“是你?孝城,好久没看到你了。”何慕天说,招呼王孝城坐下,一面递上一支烟。
“是有好久没来了,让我想想看,大概三个多月吧。”王孝城说着,燃上了烟。最后一次来,还是和明远重逢之前,不是已有三个月了吗?透过烟雾笼罩的空间,他下意识地打量着何慕天:英挺的眉毛,深邃而朦胧的眼睛,清瘦的脸庞,其漂亮和神韵一如往年!只是,当年的他豪放热情,爱喝酒,几杯下肚,则击筑高歌,诗思泉涌,经常即席为诗。所以,那时大家称他作“小李白”。而现在的他,神情举止,已经完全是中年人的沉稳持重了。将近二十年来,他的改变也相当地大,那时是世家才子,现在是商业巨子,他不知道如今的他还作不作诗?面对着他,王孝城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明远和梦竹。时间,无情地践踏着一切,每一个人,都已不再是往日的那个人了。
“你最近忙些什么?想开画展?”何慕天问。
“画展,没兴趣了。”王孝城摇摇头,又陷入沉思中。
何慕天看了王孝城一眼:
“我怀念重庆。”王孝城幽幽地说,“和那一段虽贫困却有欢笑的日子。我还记得你在沙坪坝的小茶馆中喝醉了酒,然后拿筷子敲着茶壶,大念那首罗贯中的词:‘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现在,才真是青山依旧在,而几度夕阳红了!”
何慕天凝视着王孝城,两缕烟蒂上的青烟在袅袅上升,依依缭绕。他微微地眯起眼睛:沙坪坝,小茶馆,酒、瓜子、花生米、嘻嘻哈哈笑闹着的一群,还有——还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悄悄地跟踪着他,而等他略一注意,这眼睛就迅速地被两排长睫毛所遮盖……烟蒂上的火烧痛了他的手指,他一惊,醒了过来。把烟蒂丢进烟灰缸里,他勉强地笑笑,说: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做什么?那还是寻梦的年龄。”
是的,寻梦的年龄!现在呢?已经是梦想幻灭的年龄了。而今,“梦”该属于霜霜和魏如峰那一群了!霜霜和魏如峰!何慕天咬咬牙,站了起来,在室内无意义地兜了一个圈子,再走回到沙发旁边,重新燃起一支烟。有门铃响,然后是摩托车驶进院子的声音,“寻梦者”之一回来了,另一个还不知在何处疯狂呢!
“慕天,”沉思中的王孝城又犹豫地开了口,吞吞吐吐地说,“有个人——你——你还记得吗?”
“你今天有点特别,有心事吗?”
“没有。”王孝城深思地说,“刚刚从一个老朋友家里出来,颇生感触。”
“老朋友?”
“唔,二十年的交情了,”王孝城深深地看了何慕天一眼,“三个月前在街上碰到的,世界真小!”
何慕天没说话,他对于王孝城的朋友不感兴趣,世界真小!本来嘛,转来转去也转不出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