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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您没有必要──”何太太泣不成声的惶恐低语,喃喃低语中却又像溺水时乍逢生机的抓住了一根浮木般。
“何太太,当然有必要。您知道,对于未来丈母娘与小舅子,我有责任负担起一切的!”李正树豪气干云的大声嚷嚷,企图引何怜幽看一眼他的英挺模样。
这些话只造成一种效果──众女子的抽气声与恍然大悟的低语,以及──更多的逢迎!
“唉呀!真是郎才女貌呀!我们附近十公里内,就属怜幽长得最俊俏,又属李少爷最潇洒多金,真是天作之合呀!”
那么,此刻葬礼已过,她们是来安慰何家的不幸,还是来讨债的?或者,怕仅有的两个债务人畏债潜逃?
她端坐在墙壁一角的椅垫上,像一只蜷曲而冷凝的猫,环伺着一屋子的妇孺,以及跪在亡父灵位前苍白失魂的母亲。如果能,何林金萍必会以死来求解脱,避开必须面对的一切。但她不能,她尚有两个生死未卜的儿子要照顾;前一个生死未卜了两个月,掏空了何家所有财产,连房子都抵押了!绑一个生死未卜,如果不死,也将是一辈子沉重的负担。可是,她又能如何?只能被动的任一切拖着她一同下地狱去!
可怜的女人!拔怜幽嘲弄的看向父亲遗照。也合该他死得巧,否则今天不会是这等情况。如果当时车祸再晚些发生,如果车祸是发生在那个女人也一同上车之后,铁定会很精采!她母亲永远也不会知道父亲带这两个儿子准备与另一个女人双宿双飞。不说也好,反正──哈!善意的隐瞒会让她快乐些,也让往后的生活不必那般苦。
为什么没有泪?
因为他有女人吗?不!那是父母两人的事。既然母亲一心表现贤良,一意认定浪子会回头,那么,她出头是为谁来着?没有泪,一如他吝于给她关爱。
悲剧的开端,总是一幅惯例性的嚎哭景象,弄个凄惨的场面来表示悲壮。
何怜幽不知道这情况算不算是人间惨剧;几乎,她都快凝集出一抹笑意了!几乎。
天空的阴霾造就了此刻细微飘洒的雨。可笑的五月天,梅雨的婬湿与烈日的狂恣,交织成各种太过的失衡。
“可怜哦!借了一大笔钱仍是治丢了命。”一群长舌妇以大声的“耳语”表示着悲悯。
“你看何太太都哭昏三次了!惫有她女儿也吓得哭不出来,可怜哦!”
情感交流原本就是互相施予累积而成。形同陌路的情况究竟谁是谁非?他不爱她,她也不会尊敬他。
“何太太,你要节哀呀!”一声男声突兀的打破女声的嘈杂,明显提高的声调只为引起众人的注目。
李正树,附近土财主的儿子;一张诚恳的脸掩不去几分流气与金钱暴增时必有的市僧气。中等乾瘦的身形,有着充满血丝的浊黄眼睛与糊满槟榔垢的血口,清楚的显视出这人的低俗与邪气。而太多金饰的妆点,更凸显出那种矫饰的贵气之光。此刻,他的三角眼正瞄向何怜幽的这一方角落。
这世间,雪中送炭的少,趁火打劫的多,豺狼虎豹更是伺机而动。她没有任何表情的将眼光转向不知距离的远处,只有无法掩上的双耳,仍必须忍受所有的虚伪。
“李少爷,你说你要替何家还钱呀?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哩!”尖锐兴奋的女高音几乎走了调。然后是更多蜂拥而至的声浪。
“最可怜的是两个儿子不能当靠山。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瞎了眼,又全身灼伤,恐怕治不好了!幸好妻子女儿没一同出游,否则呀──唉!可是剩下个女儿有什么用呢?”
更小的声音提出街坊邻居的隐忧
“她们还不起钱吧?这间房子顶多可以换来二百来万,可是三个月来他们家耗费在医葯上的钱就有几百万…唉!往后又不能放着儿子不管,要治疗得花更多的钱!金萍真是薄命哦!想当初我们还羡慕她嫁了个会赚钱的丈夫呢!”
每一句怜悯的背后,都是由庆幸来推动;籍由别人的不幸来庆幸自身的平安。
是那个人这么提过的?何怜幽此刻正想起这些话,也分外能体会那种苦涩与排拒。当然,施予同情的人可以唾骂她不识好歹。她──的确是不识好歹的,毕竟那些同情者都是她家的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