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离经叛道(第2 / 2页)
嘉庆忽然放下茶盅,茶水溅了一石桌,他大声道:“大不了,朕不做皇帝,咱们一起浪迹天涯,管它什么家国兴亡都不做想。”上官可情吃惊看着嘉庆的脸,只见他瘦削的脸似乎真动怒了,是对皇后富察多敏的多疑和太皇太后他的皇额娘的独断专行的痛恨!原来皇帝也有苦衷,也受人牵制不得自由——什么祖宗的规矩将人桎梏起来,毫无自由可言!今晚嘉庆是真的动怒了,便想不做皇帝与心爱的人远走天涯!这样行么?诚然不行!
上宫可情握住嘉庆的手,说道:“永杰,这样不行的,你不做皇帝,让别人来做皇帝,施行仁政倒好,如果他不思天下庶民疾苦,横征暴敛,那可不苦了天下百姓么?永杰你不可以为了我而舍弃这锦绣江山!”嘉庆道:“那可不委屈了你,朕于心何忍?”上官可情道:“现在京都多事之秋,反清复明人士在城中蠢蠢欲动,似乎觊觎皇帝的天下?”嘉庆冷笑道:“在朕的眼中他们只是乌合之众,难以掀起什么滔天大浪,天下英雄,在朕眼中只有一人,余者都不足论!”上官可情好奇道:“永杰,你口中的这位英雄是谁啊?想来是位头角峥嵘,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人物!”
嘉庆抚掌道:“那如你说得那样。天下英雄也并非都是身长八尺,虬髯横须,头角峥嵘莽夫之辈。朕所说这位英雄姓袁,名承天;身材不算高大,却威严尽出,面目俊郎,世出无右,心有天地,胸怀宇宙,在朕眼中他才算英雄,其它反叛朝廷的逆贼皆不足论。正如汉末三国曹孟德言: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上官可情闻言笑得直打跌道:“永杰你自认为曹操?那曹公可是个虎背熊腰之人,可不如你玉树临风,翩翩浊公子!”
嘉庆道:“如果你见到他便会明白朕并非言过其实。——只是他是当年袁崇焕袁督师后人,一心秉承恢复家国之念,不肯归为朝廷所用;这也许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所至。朕也十分佩服这袁少侠的忠义气节,世间有人为功名富贵不惜背叛自己邦国甚而卖祖求荣,这样的无耻之辈尽有,朕甚恶之,以为此辈行为有亏不堪重用。你想乱世其对君上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寡义廉耻,太平盛世还好,但有风吹草动,他未始不会反水,所以朕身边的臣下如果有此人,便寻个理由支开,不让其在京师任职,正所谓‘亲君子,远小人,国必昌之’。”上官可情未始想到这位少年皇帝胸有识人之才,治国之道!
这时宫中执掌太监走来,甩袖跪地行礼道:“皇上,夜已深了,奴才恭请圣驾回銮。”嘉庆看了这个执掌太监一眼,看了看天时确是很深了,眼见二更已尽,三更天了,便道:“好了,朕这便回宫。”这执掌太监知道皇帝脾性,不敢再多所说话,珊珊退下。
嘉庆听了慈安太后一番话,心中己然明白,是皇后富察多敏见这些时日他不去乾清宫就寝,偏偏去养心殿,便知事有反常,派贴身太监暗暗侦查得知皇帝每夜与一名宫女入寝。她得知心中恼恨,便暗暗查察皇帝的行踪,今晚正得知皇帝又和这宫女在御花园,便哭诉慈安太后那。慈安听后勃然大怒,未想到皇帝堂堂一国之君竟做出这混帐事,岂能不生气。她一路而来,本要直斥其非,可是想想却又不能,自己虽为太皇太后,可是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自己却也不能僭越,是以强压怒火,本要平心气和与皇帝说话,不知为何心中总有怒火要发,似乎不发泄出来憋在心中,反而会日久积疾,其重难返。嘉庆见母后殊无欢颜,目光夺夺看着自己,仿佛仇人相见恨不能杀之后快。只是他总觉其行为与先前判若两人?可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只无端觉得不似先前对人和善,她虽深居储秀宫,整日与皇帝嫔妃为伍,可是朝廷中实时动向却了如指掌,大内的一切变故波澜都决难逃过这慈安太后的眼晴,因为她身边有大内侍卫,那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比之皇帝身边的御前带刀侍卫不遑多让,兼之有贴身总领太监,还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慈安太后的。
慈安太后看着上官可情,说道:“皇帝,你身边这名宫女怎么看着不似大内之人?”嘉庆心中一惊,道:“母后,她是新近才入宫的。”慈安太后冷笑道:“不对吧。我记得去年便在宫中见到她。对了,皇上,宫中名册上有她的名字么?”嘉庆心中更惊,连连后悔,自己将上官可情带入宫中自认为无人知晓,天衣无缝;谁料百密一疏,竟忘在宫中嫔妃和宫女的名册上写上她的名字,以至现在捉襟见肘,难以自圆其说。
慈安太后见嘉庆怔怔然,心知这宫女来历不明。上官可情见情形不对,忽然想起前一月前宫中赵嬷嬷的女儿忽然得了恶疾去世,正好以此为借口暂时搪塞过去,至于适才慈安太后说去年曾在宫中见到她,那只是不实之词,试想宫中宫女千千万万,以太后之目力岂能一一记怀于心,这只不过是太后虚晃一枪,诈人虚实。上官可情察言观色已知太后心中所想,便不动声音。她上前向太后请安道:“太皇太后,奴婢确实新近才进宫扶侍皇上的。”慈安太后怒道:“胡说八道!”
上官可情神情毫不慌恐,接着又道:“太后息怒,容奴才回禀。一个月前宫中赵嬷嬷的女儿在宫中当差忽然染疾而逝。赵嬷嬷便将奴婢荐入宫中听差,因为奴婢从小和赵嬷嬷的女儿情交莫逆,所以便使用奴婢侍候皇上。”她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太后也无从辨驳,更兼赵嬷嬷因伤心女儿离世已出宫回乡下安享天年,如要查问一时半刻也难以有结果,一时又找不出蛛丝马迹,只有作罢。
嘉庆见上官可情回答的滴水不漏,确是冰雪聪明,秀外慧中,实有过人之处,不由暗暗赞叹可情,朕不如她!
回到养心殿,嘉庆心事烦燥,难已入眠。上官可情见皇帝辗转难眠,心知他定有心事,一定还在为今夜慈安太后兴师问罪的举动耿耿于怀,久久不能释怀。她手摇折扇,驱赶蚊虫。因为天时已热,宫中虽有窖藏冰块消夏,奈何这养心殿规模恢大,皇帝所处大屋虽可消夏,但是蚊虫还是不可避免。嘉庆看着上官可情道:“你累不累?”上官可情道:“我不累!”嘉庆笑道:“你说话不尽不实,明明额角有汗,还不承认。好了,现在冰块开始消融了,也不太热了,你也歇着吧!”上官可情应了一声,竟伏桌而眠。她也许实在太累了,不一刻便入梦乡。嘉庆从来少年心性,有时也喜怒无常,此时看着殿外石榴花开,又回看这上官可情这少女柔美的模样,心事难平。
夜深了,他将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看她入睡,也是开心。他又想起皇后富察多敏的行为,更觉面目可憎,她怎么也不可以和上官可情相比。上官可情一派江南水乡的女孩特有的柔美,吴侬软语尽是让人心醉,加之她知书达礼更让嘉庆心仪。只是慈安太后对汉人女子多有偏见,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以在她心目中最痛恨的便是汉人和汉家女子,在她认为只要汉家女子接近皇帝必是心中有阴谋,是有所图,只要她知道便会极尽所能扼杀,不让其发展,否则她便不是太后了。
嘉庆步出养心殿,不知为何想起一首诗:亡百姓苦,兴百姓苦!心想不错,从前朝到而今,总然这样。他们有些汉人总是不肯屈服,非要妄想反清复明,其实只不过黄梁一梦,终不可成!他来到殿前广场上,负手背后,仰首看天,只见一轮浩月冲出阴云,灼灼然放出光明,周遭的星星拱卫其间。嘉庆不觉性之所至,仰天长啸,声达里许,将这些时日愁苦尽舒而出,心中才觉得舒畅。
慈安太后见留下无益,本欲起驾,想想还有一事,非要问个端详,否则皇后富察多敏问起,自己也好说辞,便说道:“皇上,你新近为什么不回乾清宫就寝,偏偏去养心殿,还有这宫女和你在一起?”嘉庆道:“太皇太后何必偏听偏信,儿臣岂是不明事非的人,岂会做出那样的浑帐事。只因近来有朝廷逆党在京城兴风作浪,朕一时寝食难安,便不欲去乾清宫,便在养心殿安歇。这宫女只是侍候朕穿衣之便,朕就寝便打发她走了,至于流言蜚语,母后你相信别人的话,却不信儿臣的话?”
嘉庆的一番问话,竟让太后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自然相信皇上不会做出忤逆祖宗规矩的事。好了,天不早,我要回宫了。”嘉庆道:“母后万安!”慈安太后来时兴师问罪,去时悻悻而归,心中懊怒,只怨皇后富察多敏心性多疑,让她们母子生了嫌隙。
这时嘉庆看着上官可情道:“朕未想到可情你伶牙利齿,将虚无缥缈的事情说得言之凿凿,似乎实有其事,让人不得不信;比聪慧,朕不如你。”上官可情莞尔一笑道:“永杰你也太谦了。如果你不聪慧怎能坐上九五之尊,握有乾坤,君临天下!”嘉庆哈哈笑道:“可情,朕身边有你总不寂寞,真怕皇后富察多敏心有不甘,再起波澜。”上官可情道:“皇后身份尊崇,母仪天下,应该宽宏大量,怎么可以睚眦必报呢?殊非贤德所为?也许是可情不该来到你身边,永杰莫如我离开京都,这样便不会再起事端。”
嘉庆一时情急,急道:“莫如朕废她皇后,打入冷宫,立你为后这不便行了!”上官可情见皇帝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以为皇帝情急说话便不切实际,有失公允,也实在不似皇上所言所行,只有让他冷静下来,所以上官可情道:“永杰你千万莫要那样做,否则置可情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了。”其实嘉庆也是一时气话,真的做起来便是慈安太后也决然不答应,更何况还有众多朝臣,因为废后可是件兹事体大的话,也决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嘉庆摆弄手中龙井茶水,说道:“朕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不智的话来。只是心中恼恨这皇后无端生事非,想想都恼。”上官可情抬头只见中天明月黯然,有乌云遮住,星星也隐藏在其间,窥伺人间的离愁别恨。好一会儿,上官可情道:“永杰,在世人眼中我们离经叛道,不合乎世间道德,似乎大逆不道。可情自认是个世间平常微不足道的女子,何德何能得皇上你的眷顾?也许我们在一起终究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