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忆布满伤(第2 / 2页)
唐棣的骨灰是由周亭带回来的。那天,肃林木一直跟在灵车后,他想亲自送一送这位他来不及告别的朋友,可他心中的愧疚令他始终不敢靠近半步。他总认为,是自己忽略了唐棣对痛苦的感知力,才导致他误判了唐棣对流言蜚语以及被亲人离叛所带来的影响。明明,程颂说过,他希望他来到唐棣身边,能替他看顾好这位与常人不同的人——可他失信了。
时间过去了好久,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被淡墨晕染了一般,光线也变得暗淡了起来。肃林木倾斜自己手中的雨伞,抬起头看向那乌云笼罩的天空,暴雨即将来临。为了程颂的安全,他只好再次回到唐棣墓前。
只见程颂跪靠在唐棣墓碑前,他的雨伞被搁置在一旁,倒转过来的伞内,雨水已经满的快要溢出来了。肃林木知道自己有愧于这位托付他重任的朋友,可他也不愿见程颂这般意志消沉。无奈之下,肃林木快步走上前,他将倒置的雨伞翻过来,倒出雨水后直接将它收拢。随后,他将程颂的伞置于自己举着伞柄的左手,另一只手将要去拉起浑身已经被淋的湿透的程颂。
程颂毫无反应,肃林木只好说起:“你这样,她也不会活过来。走吧。”。
程颂依旧不搭理他,只是用低垂的额头抵着唐棣的墓碑,依依不舍地紧贴着,就像是抵着唐棣本人那般。许久才沉闷地说一句:“你走吧,我想陪她一会儿。”。
程颂不搭理肃林苢的抱怨,只是躲在招牌后,扬起他微微笑的薄唇轻吐着:“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有一半的同学都还没到呢!”。或许是经过短暂的休憩,程颂的精神已经缓过来不少;脸上也逐渐褪去了几日未眠的倦意,开始调皮起来。
忽然间,他一转头,看见站在与自己约莫只相隔两米的距离处,站着一对父女。女生怯怯地拉着身边那个男人衣侧的一角,脑袋左右环顾着,就好像是一棵初见太阳的小树苗,眼里满是好奇与惊喜。然而,就在她即将转过头与程颂对视时,他竟然心中略感一丝羞涩地快速躲过了她的眼神。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女生竟然是他的同班同学。
在为那女生作登记的时间里,程颂竟然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位女生的名字——唐棣。他记得,姑奶奶前些日子的画展作品中就有一幅画,画中唐棣树开满淡粉色的小花朵,在阳光下一簇一簇地,让人恍惚间以为那是白色小花朵;在晚春季节,就像是将化未化的暮雪。听姑奶奶讲起,论语中提过: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
程颂没心情赏画,便没有对这句话的意思细听。今日听闻这个名字,倒不禁加深了在他脑海中的印象。
在送这父女俩回宿舍楼的途中,一阵饥饿感袭来,程颂尴尬地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只见身旁,唐棣正满怀好奇地欣赏这校园风景;只有站在她身旁的那位父亲,瞧见了他此时的窘迫。男人从唐棣手中拿过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的似乎是他们早餐剩下的馒头,并对着程颂说:“你也没吃早饭吧?这是我们早餐剩下的馒头,还不算冷,你不嫌弃的话先填填肚子吧!年轻人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冷着饿着都不好!”。
肃林木眼见着头顶的乌云越发的黑,心里也跟着着急起来,他有些愤怒地对着程颂大喊着:“你疯了不成!暴风雨就要来了,一会儿雷电劈下来,你不要命了吗!”。
听闻肃林木的话,程颂顿时难以抑制的愤怒也顷刻间爆发出来,他突然站起身来到肃林木面前,与他对骂道:“对!我是疯了!四年前我就已经疯了!如果不是姑奶奶让我回来见见她,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我是不要命,可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她还是走了!”。
两人的话语声在雨水中穿梭,又逐渐被雨水淹没。程颂脸上的泪水已经与雨水融为了一体,而肃林木泪光泛滥的双眼却一直在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在程颂的质问声中,肃林木最终低下头,就像被重锤击打后那般无力地小声说着:“我记得。这四年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记得自己对你的承诺......所以,我连你的一通电话都不敢接;你的每一封邮件我都只敢看看标题,不敢打开来。我害怕,我害怕你的责怪会让我更加绝望。我每天除了上课上班的时间,我连大门都不敢出。我害怕哪一天会在某个不知名场所就那样碰见你。那样的话,我要怎么办......”。
程颂愣了两秒,并没有伸手。他不是嫌弃,只是没想到,一个陌生人竟然比自己的亲生父母更加惦记自己的身体。就在程颂犹豫之际,唐棣的父亲忽然感到自己这一举动显得过于寒酸了些,正要缩回的手及准备解释之时,程颂突然将它接了过去,并说道:“谢谢叔叔!不嫌弃!正好是需要的呢!”。
唐棣的父亲为了感激这个男生的帮忙,又觉得自己站在长辈的角度,关怀一下后辈是应当的;只是这感激的礼物显然有些唐突了。于是又补上一句:“要不,待会儿我们请你吃饭吧!就吃几个馒头,还是剩下的也太不好意思了。”。
“叔叔,不用了。几个馒头已经够了。我们家没有人会嘱咐我吃早饭,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礼物了。”,程颂突然心头一酸。对于来自父亲的关怀,他早就忘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唐棣墓碑前,程颂还跪在雨中;他一遍一遍地向唐棣讲述着那些他不曾向她提起过的“秘密”,只希望她能听见。大雨滂沱,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记忆,而处于他记忆中心的那个人却再也不能给他回答......
肃林木站在车道入口处,溅起的雨花打湿了他昂贵的球鞋,可他也全然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