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九三章 族群存亡(第1 / 2页)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似乎消失殆尽,转而似老友相见一般谈兴甚浓:“书院学子查阅文牍档案,发现在以往记录天文现象之时,各地对于发生时间之记录有所偏差,两地之间距离越远、偏差越大,便有人提出“时差"之假说……”
“时差?”
“时间的差异,譬如在此设立日晷,测得时间为午时,但同一时间在洛阳设立日晷,测得时间则有可能为辰时,若日晷设于倭国,甚至会是子时……”
顺着仆人的手指,禄东赞见到北边一队骑兵踏着草地疾驰而来,慢悠悠的喝了口青稞酒,便眯起眼睛,浑不在意。
裴行俭许久未曾这般策马疾驰,只觉脚下草地好似一张巨大的绿色地毯铺展开来绵延天际,远处的青海湖宛如碧玉、浩渺如镜,待行至近处,却见微风拂过湖面,碧波荡漾、水波粼粼,海鸥翔集、鱼潜水底,微咸的风掠过水面迎面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几队游走的护卫并未阻拦,任由裴行俭一行直抵湖边,在禄东赞不远处停下,跳下马背。
“多日未见,大论神采奕奕、精神鬟铄,看来心情不错。”
裴行俭将马鞭丢给亲兵,摘掉披风,大步上前,瞅了一眼盘腿不动的禄东赞,随意坐在草地上。禄东赞这才睁开眼睛,笑嗬嗬的看向裴行俭:“老夫苦守伏俟城,苦闷得很,哪有什么好心情?反倒是大都护,本是英姿勃勃、意气风发之年岁,却一脸苦大仇深、心事重重,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接过仆人递来的酒囊,仰头喝下一口,裴行俭擦了一下胡须的酒渍,反问道:“若果真有了难处,大论能为在下排忧解难么?”
翌日清晨,裴行俭将公务处置完毕,便下令亲兵集结、准备粮秣战马,由大斗拔谷穿越祁连山,直驱伏俟城。
他没有留去询问程咬金是否打算率军回京,更不会对其予以挽留,整个“吐蕃战略”都在他掌控之中,无论成功亦或失败,都只能由他自己去操作、去承担。
程咬金去或留无关紧要,因为当禄东赞纠集各部吐蕃军队杀出大斗拔谷进入河西的那一刻,整个战略便已经失败。
大唐与噶尔部落的合约彻底破裂,噶尔部落之结局必然覆灭,论钦陵得不到大唐之援助只能饮恨紫山口,消除外部威胁的逻些城重新团结起来,在松赞干布领导之下反守为攻,用战争进一步将各部捏合一处,吐蕃空前团结、也空前强大。
这是大唐绝对不能接受的。
禄东赞状若不知,枯瘦的身子佝偻着,小小的一团,笑容可掬:“大都护才能卓著、前程似锦,如今执掌着一片比吐蕃还大的领地,已然是老夫难以企及之高度,连你都无法解决的烦恼,老夫也无能为力啊。”“大论谦逊之性格,令在下敬佩。”
裴行俭言不由衷的夸了一句,不再多言,又喝了口酒,看着湖面翱翔的海鸥,说道:“这些海鸥来自于南海,越过天竺、翻越大雪山,途经此地稍作停留,便会继续北上,直至极北之地繁衍后代,又会在冬日来临之前沿着原路返回至南海过冬,所以一年之中,会有两次在此驻足。区区鸟雀,无畏风雨,辗转万里,所为不过是族群繁衍而已,鸟雀尚有此志,何况人乎?”
似乎并未听懂裴行俭言中之意,禄东赞奇道:“大都护怎知这些鸟雀来自于南海?若果真如此,路途遥远也就罢了,大雪山横亘东西、高耸入云,即便肋生双翅想要翻越亦是不易。”
“在下之前也并不知,但书院里有学子对冬去春来的燕子产生兴趣,故而展开研究,这才知晓诸多鸟类都有此等习性,便称之为“候鸟",意为根据气候变化而迁徙的鸟类……海鸥便是其中之一种。”禄东赞愈发惊奇:“还有人研究这个?”
“何至于此?”
强大且好战的吐蕃会不断侵扰河西、西域、乃至于整个陇右道,进而将大唐的兵力牵扯于此,不断消耗大唐的粮秣、辎重、军械,打断大唐向外扩张之战略。
最重要是一旦河西动荡,那些被死死压制的贞观勋臣、王公贵戚们会趁机跳出来,对当下正在实施的国策一项一项逐一反驳,直至完全恢复贞观初期的政治格局。
新兴集团数年之努力,将化为乌有。
噶尔部落虽然贫穷,每一颗粮食、每一匹战马都送去紫山口,族人勒紧裤带,支持论钦陵的战斗,但是在大唐援助之下,伏俟城正在日甚一日的修筑、装饰,已然恢复其鼎盛之时的实力,甚至犹有过之。不过禄东赞不愿待在装饰华美的住所之中,每日里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带着仆人来到青海湖畔,吹着风,躺在湖畔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倒映于湖水之中,只觉心胸开阔、气舒神畅。
吐蕃的战士就是要在这广阔天地之间纵马驰骋,顶着风霜雪雨、迈过坎坷崎岖,将身躯磨砺得有如钢刀,似松赞干布那般躲在繁华宫阙之内,日甚一日的消磨掉那些坚韧不拔、雄心壮志,面对族人、盟友阴谋算计,面对强敌瑟瑟发抖,有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