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的“拼爹资本主义”在21世纪重现?(第2 / 2页)
实际上,我们发现这两种逻辑在每个社会都起作用。美国当下主要的特征是:创纪录的劳动收入不平等(高于世界上过去任何时间任何地方的任何社会,包括那些技能差距极其大的社会)和与传统社会或1900~1910年欧洲相比不太极端的财富不平等水平。不要忘记,它们可能在未来的这个世界相互补充,共同发挥作用。如果是这种情况,未来将出现一个新的不平等世界,比以前的任何社会都更极端。
在天平的另一端,最富裕的10%占有总财富的60%。因此,该群组每个成员平均拥有该社会平均财富的6倍。在这个例子中,每个成人的平均财富是20万欧元,最富裕10%中每人平均拥有120万欧元。
财富分配的最上层10%本身也极不平等,甚至比工资分配的最上层10%还不平等。像当今多数欧洲国家的情况,最上层10%占有总财富的60%,最上层1%的份额一般约25%,其余9%约35%。因此,第一群组成员的富裕程度是社会成员平均的25倍,而第二群组的成员是4倍。具体而言,在这个例子中,最上层10%的平均财富是120万欧元,最上层1%每人500万欧元,其余9%每人稍低于80万欧元。
此外,财富的构成在这个群组中差异也很大。最上层10%几乎每人都拥有房产,但在财富层级中越高,房地产的重要性则急剧下降。在“9%”群组中,每人平均拥有约100万欧元,房地产约占其总财富的一半,而有些人的房地产资产甚至占到3/4还多。相比之下,在最上层1%中,金融和商业资产明显超过房地产。尤其是,在大宗财富中,股票、合伙企业几乎占据全部。在200万到500万欧元之间时,房地产的份额不到三分之一;超过500万欧元时,则下降到20%以下;超过1千万欧元时,则不到10%,财富主要由股票构成。房产是中产阶级和小康阶级最喜欢的投资形式,但真正的财富总是主要由金融和商业资产构成。
总收入的不平等:两个世界
最后,让我们转向总收入不平等问题,即劳动收入加资本收入。不出意料,总收入不平等的水平居于劳动收入不平等和资本收入不平等之间。也请注意,总收入不平等更接近劳动收入不平等而不是资本收入不平等,这也没什么意外,因为劳动收入一般占国民总收入的2/3到3/4。具体地讲,在20世纪70、80年代斯堪的纳维亚平等社会里,收入层级的最上层10%占有国民收入的约25%(当时的德国、法国是30%,现在则高于35%)。在更加不平等的社会里,最上层10%占有国民收入的50%(最上层1%占有约20%)。旧制度(Ancien Régime)及美好时代(Belle Époque)之时的法国和英国是这种情况,当今的美国也是这种情况。
资本收入差距进一步加重贫富分化
虽然劳动收入不平等有时被(不正确地)视为温和不平等,不再会激起冲突,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与资本所有权分配相比较的结果,而后者在每个地方都是极端不平等的。
在财富分配最平等的社会(还是20世纪70、80年代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最富裕的10%占有国民财富的50%,如果人们准确申报财富的话,甚至还多,约在50%~60%。当下,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初,在多数欧洲国家,尤其是在法国、德国、英国和意大利,最富裕的10%占有国民财富的约60%。
最令人惊讶的事实是,在所有这些社会里,半数人口几乎一无所有:最贫穷的50%占有的国民财富一律低于10%,一般不超过5%。在法国,根据最新数据(2010~2011年),最富裕的10%占有总财富的62%,而最贫穷的50%只占有4%。在美国,美联储最近所做的调查覆盖相同年份,表明最上层10%占有美国财富的72%,而最底层的半数人口仅占有2%。然而请注意,像所有的调查一样,财富都是自我申报,因而这一来源低估了最大财富数值。而且重要的是,补充一下,我们在每一年龄群组中都发现了同样的财富集中度。
最终,在这方面最平等的国家(如20世纪70、80年代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财富不平等好像明显大于工资方面不平等国家(如21世纪第二个十年初的美国)的工资不平等。据我所知,如果“温和”不平等意味着社会半数人口占有较大份额(如1/5~1/4)总财富,那么资本所有权分配属于这种情况的社会从来就没出现过。
我们有可能想象出财富集中度更大的社会吗?可能不会。例如,如果最上层10%占有年产出的90%(和财富分配一样,最上层1%占有50%),革命就可能发生,除非有特别有效的镇压机关阻止它发生。说到资本所有权,这样高的集中度早已成为严重政治紧张的源泉,用全民公投通常难以调和。不过,这种资本集中度也许可以维持,如果资本收入只占有国民收入的一小部分:如旧制度下只占到1/4到1/3,有时再多一些,当时的财富极度集中已特别具有压制性。但是如果这种不平等程度适用于国民总收入,很难想象底层人民会长期接受这种状况。
即便如此,也没有理由断言最上层10%永远不会占有国民收入的50%以上,或者这种象征性门槛一旦越过,一国经济就会崩溃。实际上,现有历史数据还不够完善,这一象征性极限已经被突破也并非没有可能。尤其是,在旧制度下,直到法国大革命前夜,最上层10%可能已经占有国民收入的50%,甚至60%还多。其他传统农业社会也可能已经是这种情况。其实,这种极端不平等能不能持续,不仅取决于镇压机关的有效性,也可能首先取决于辩护机关的有效性。如果不平等被视为合理(比如说这是因为富人比穷人工作更勤奋、更高效,或者说因为阻止富人挣得多必然会伤害社会上的穷人),那么收入集中度极有可能会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度。因此,如果劳动收入不平等(从更小范围来说,资本所有权不平等)继续像最近几十年一样渐增,那么美国在2030年左右就可能创下新纪录。最上层10%那时会占有国民收入的约60%,而最底层半数人口只拿到区区15%。
在这一点上,我坚持认为,重要问题是不平等的合理性而不是大小。这就是为什么分析不平等的结构非常重要。一个社会的总收入分配达到非常不平等(最上层占有约50%,最上层1%占有约20%)有两种不同的方式。
达到这种高度不平等的第一种方式是“超级世袭社会”(或“食利者社会”):在一个社会中,继承财富非常重要,财富集中度达到极端水平(最上层10%一般占有所有财富的90%,仅最上层1%就占有50%)。那么,总收入层级由非常高的资本收入主导,尤其是继承资本。这是我们在“旧制度”下的法国和欧洲所看到的格局,各国总体上差异很小。我们需要弄清,这种所有权结构和不平等是如何出现和持续的,它们在多大程度上只属于过去(当然除非它们也与未来相关)。
达到这种高度不平等的第二种方式相对较新。这主要是美国在过去几十年间创造的。这里我们看到,非常高的收入不平等可能是一个“超级精英社会”的结果。人们也可以称之为“超级明星社会”。换言之,这是一个不平等的社会,但是收入层级顶端是非常高的劳动收入而非继承财富收入。
如同工资不平等的情况,重要的是要很好把握这些财富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们设想有一个每位成人平均净财富为20万欧元的社会,当今最富裕的欧洲国家大体属于这种情况。这一私人财富可以划分成两个大致相等的部分:一方面是房地产,另一方面是金融和商业资产(包括扣除债务以后的银行存款、储蓄计划、股票债券、人寿保险、养老基金等)。当然,这些是平均数字,国家之间有很大差异,个人之间差异更大。
如果最贫穷的50%占有财富总额的5%,那么从定义上讲,这一群组的每个成员平均占有全社会每个成员平均财富的10%。在上一段落的例子中,这意味着最贫穷50%中每人平均占有净财富2万欧元。这不算小数目,但与社会其他财富相比就非常少了。
具体而言,在这样一个社会,最贫穷的半数人口一般都是庞大的数目(一般占总人口的1/4),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财富,或者顶多几千欧元。实际上,有些人(也许总人口的1/20到1/10)仅拥有负的净财富(他们的债务超过资产),这些人的数量不容忽视。其他人拥有少量财富,约6万到7万欧元,也许还多一点。这些情况,包括存在大量绝对财富接近于零的大量人员,导致最贫穷的半数人口平均财富约为2万欧元。其中一些人可能有房地产但债务负担沉重,而其他人则可能只有非常少量的储备金。然而,多数人是租房者,他们仅有的财富是储蓄或支票账户里的几千欧元。如果我们把汽车、家具、家电等包含在内的话,那么最贫穷50%的平均财富会增加到不超过3万或4万欧元。
对这一半数人口来说,财富和资本概念是相对抽象的。对数百万人来讲,“财富”加起来不过是支票账户或低利率储蓄账户里几个星期的工资、一辆汽车和几件家具。无法逃避的现实是:财富非常集中,社会中大部分人几乎意识不到它的存在,于是一些人想象财富属于超现实或神秘的实体。这就是为什么系统研究资本及其分配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