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凶残的法玛食人鱼(第4 / 11页)
“看来你是个奶嘴男,为了离家近些不惜放弃更好的工作。”太平洋公司的猎头使出了激将法。
穆勒一时错愕。只见她正拿着电话对着芝加哥和东京的市场咆哮。在需要用电话赚钱时,礼貌都可以放到一边,穆勒算是学到了这一课。BARRA及其精致的量化模型好像突然被抛到了火星。
他开始在芝加哥大学浩瀚的数据海洋中遨游,发掘出许多长期和短期的股价动量模式。一开始,阿斯内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发现有多么深远的意义——这些隐藏的市场模式可以为他带来无尽的荣华富贵,他只是为了能够完成论文、获得学位而欢欣鼓舞。至于金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的开场白就令在座的学生大吃一惊。
1992年,阿斯内斯开始写作博士论文。同时,他被声名显赫的高盛公司固定收益部门——高盛资产管理公司(Goldman Sachs Asset Management,GSAM)录用。那时高盛资产管理公司尚小,但成长迅速,到处招募年轻的学术才俊,不久便成长为华尔街最可怕的精英团队。
新学生对法玛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他的前额——又宽大又饱满,还有一堆深深的皱纹。每当他操着波士顿口音将市场智慧娓娓道来的时候,这些皱纹就开始上下起伏,就好像他脑袋中的思想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想从他的大脑里喷薄而出似的。他穿着宽松的蓝色棉布衬衫和棕褐色休闲裤,看起来好像是哲学系逃出来的难民,而不是才思敏捷的金融界学术大腕。
阿斯内斯在高盛的第一份工作是搭建固定收益模型并交易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在晚上和周末他还要忙着写论文。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面临的选择:是待在学术界,还是去华尔街发财?
阿斯内斯的研究基于两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金融学教授的成果。纳拉辛汉·杰加迪西(Narasimhan Jegadeesh)和谢里登·梯特曼(Sheridan Titman)发现,在某个时段跌得最深或长得最凶的股票往往会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运动。不出意料,他们也借用了一个物理学名词来形容这一现象:动量(momentum)。根据有效市场假说,动量是不应该存在的,因为它隐含着识别未来上涨或下跌股票的方法。
有效市场假说,是半个世纪以来最著名也是生命力最强的关于市场如何运行的理论,也是法玛的孩子。这是一个极具影响力并被广泛接受的假说。事实上,与其说它是一个假说,倒不如说是上帝指派法玛作为经济学先知下凡到风城所传达的神谕。
阿斯内斯明白,动量对法玛的理论构成了直接挑战,他跃跃欲试。阿斯内斯清清嗓子,怯生生地说道:“我的论文是赞同动量说的。”
学生们照单全收,草草地把这些话全部记在笔记本上。
法玛托着腮帮子点了点头。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看着阿斯内斯,前额的皱纹逐渐挤到了一块儿。
身体健硕的教授大踏步登上讲台,台下,学生已坐得满满当当,他们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着求知的渴望,急切地想弄明白股市实际上是如何运行的。任课教授——尤金·法玛从20世纪60年代起便在芝加哥大学执教。现在是1989年9月,他已经成为举世公认的全世界金融市场和经济学领域最优秀的思想者之一。法玛挠了挠自己越来越稀少的头发,瞥了一眼面前这群20出头的年轻人。
他的决定主要还是在为自己着想。1992年1月,他接到了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PIMCO)的电话。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位于西海岸,主要经营债券业务,总裁比尔·格罗斯以前也是个21点算牌高手(在大学时代,他就把《战胜庄家》和《战胜市场》看得滚瓜烂熟了)。格罗斯擅长日内交易,能够将赌博中的敏锐感觉运用到投资决策中。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被阿斯内斯发表的处女成果《OAS模型、期望回报和陡峭收益率曲线》(<i>OAS Models</i>,<i>Expected Returns</i>,<i>and a Steep Yield Curve</i>)所吸引,希望将他招致麾下。整个1992年,阿斯内斯通过电话和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谈了好几次。1993年,太平洋决定录用他,负责搭建量化模型和工具。阿斯内斯觉得这个工作很理想,可以将学术研究和实战操作紧密结合起来。
这里不是加利福尼亚,当然也不是伯克利。这里是该死的纽约,这里是该死的摩根士丹利——世界上最大、最凶狠的投资银行之一,而穆勒身处的地方正是邪恶的中心。
高盛得知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想挖走阿斯内斯,马上决定在高盛资产管理公司给他安排相似的职位。于是阿斯内斯选择留在高盛,这样一来就不必远离罗斯林高地的家了。
一位朋友送给穆勒一束花,祝贺他开始新的职业生涯。这束花被送到了他交易室的那张桌子那里。这下可好,他周围一脸沧桑的交易员们炸开了锅,一拥而上围观起这位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宽客小子和他的鲜花来。“这是什么鬼地方?”穆勒想着。这里能把人给逼疯了,所有人都像沙丁鱼一样挤在这里,汗流浃背地咆哮着,还穿着西装!
法玛说:“市场是有效的。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是,在任意给定的时刻,股票价格已经反映了所有关于它们的已知信息。如果有大量的人正在喝可口可乐,那么这条信息一经公布,可口可乐的股票就会上涨。”
“如果数据确实如此,”他说,“那就写吧。”
他踱向黑板,写下6个字:有效市场假说。
阿斯内斯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法玛对数据结论的开放态度真是知识分子赤子之心的表率。
“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法玛用他的波士顿后生口音冷冰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