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站在天堂口的恶魔(第2 / 3页)
“我们的部门其实就是基于21点和投资。”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交易室,“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从风险管理的角度看,我们无非就是以职业手法在这里玩21点,这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成功。”
他说:“难处在于人性,我们是在为人建模,不是为机器。”
索普点头表示赞同。凯利规则的精髓就是防止投资者建立超过风险承受能力的仓位,索普解释道:“你所要做的就是确保不过度下注。”
威尔莫特希望热情的听众明白,自己绝非普通宽客——如果他们没有从自己与华尔街风格迥异的穿着打扮上看出这一点的话。许多宽客(按威尔莫特的说法是绝大多数)都是书呆子,他们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捣鼓自己的数学研究,根本不适应世俗混乱的金融世界。
很少有人知道,要不是因为爱德华·索普,比尔·格罗斯就不可能成为债券之王。1966年,格罗斯还是杜克大学的一名学生,一次车祸几乎夺去了他的生命——一层头皮被削掉,再往下一点他就身首异处了。死里逃生的格罗斯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半年,为了消磨时光,他打开了《战胜庄家》,在病房里反复试验其中的策略。
2003年,威尔莫特离开牛津大学,创办CQF项目,在世界各地(伦敦、纽约、北京)培训金融工程师。他目睹纸上谈兵的金融工程师向金融系统注入数以万亿美元计的复杂衍生品,令他感到十分震惊——这无异于在埋放定时炸弹。他希望通过自己的CQF项目培养出一批真正懂得金融市场运行模式的新型宽客以取代老一代宽客。作为一名宽客,至少应该在用数学公式预测真实市场时分得清可能与不可能。
那天晚些时候,格罗斯在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巨型交易室楼下的会议室里说:“只有通过实践我才知道爱德华所说的是真是假。”<a id="w2"></a><a href="#m2"><sup>[2]</sup></a>他的红色领结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脖子周围,活像一块围巾。他瘦瘦高高,头发染成橘黄色,梳得一丝不苟,他每天都要做冥想练习。他坐在椅子上,表情轻松,好像是在享受按摩似的。索普坐在格罗斯身旁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很有用!”
问题就出在这里。博士可能擅长使用科学公式,但通常缺乏判断股票或债券价值的技巧。他们只会在精美的模型中自我陶醉,相信自己的模型已经完美反映了市场运行方式。在他们看来,自己的模型便是真谛。他警告说,这种妄尊自大是极度危险的。
从车祸中恢复以后,格罗斯决定在现实中检验这个系统,就像索普在20世纪60年代早期所做的那样。格罗斯带着200美元奔赴拉斯维加斯,很快便连本带利滚到了10000美元。他用这笔钱交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研究生学费,攻读金融学。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求学期间,格罗斯研读了《战胜市场》,他的硕士论文也是基于此书所阐述的可转债投资策略。
索普愤怒了。那些倒闭的银行和对冲基金对风险管理一无所知,他们使用杠杆参与自己根本不了解的高赌注赌局,妄图攫取利润。早在他尚未建立自己的对冲基金、还在拉斯维加斯的21点牌桌前证明自己能够战胜庄家的时候,他便已明白了这一道理。他悟出了风险管理的本质,那就是避免下你输不起的注。在2007和2008年陷入困境的所有银行和对冲基金,它们无一例外在这一点上犯了错误。在金融市场上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因为市场上时不时会发生曼德尔布罗特式的瞬间波动。拿着数十亿美元在金融市场上摸爬滚打的银行需要意识到,在短期内,市场可能出现比标准金融模型所反映的混乱得多的情况。
威尔莫特则认为宽客已经走火入魔,对前景感到十分悲观。不过与德曼一样,他也相信受过良好教育的精明宽客仍有用武之地。
索普直挺挺地站着,做着几十年如一日的体操。在1998年背部受伤以前,他每年都会跑几次马拉松。他身高1米8几,体态匀称,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体育好手。他戴一副方形金框眼镜,眼神明亮而犀利。索普每天要服用大量药物,这是他健康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他死了,他的遗体将被冷冻保存,等到科技足够发达的那一天,那样他就能复活了。索普还计算过自己起死回生的概率,大概是2%(他真是到死还脱不去宽客的影子)。这是他战胜庄家的终极版本。
威尔莫特和德曼为自己的专业所造成的混乱状况和难以想象的破坏感到十分忧虑。德曼认为太多的宽客将自己的精美模型和现实混淆在了一起,但是,宽客的本能使他坚信,他的专业应该在华尔街拥有最核心的一席之地。
就算肉体不灭的愿望无法实现,索普也早已将大名永远铭刻在了华尔街上,这一影响可以在一幢犹如倒置的结婚蛋糕的白色建筑内得到体现。这幢建筑就在索普纽波特湾办公室不远处,是世界上最大的资金管理人(规模达1万亿美元)——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的所在地。
他多年前就发出警告,金融体系迟早要毁在宽客手上。在2000年出版的英国《皇家学会会刊》(<i>The Royal Society</i>,皇家学会相当于英国科学院)上,威尔莫特发表了一篇名为《数学在金融中的应用、误用和滥用》(<i>The Use</i>,<i>Misuse and Abuse of Mathematics in Finance</i>)的文章,其中写道:“显然,我们亟需反思,否则必将迎来一场由数学导致的市场崩溃。”金融市场原先是由“人际关系网”主导的,“但最近,只有那些拥有数学或物理学博士头衔的家伙才被认为是能够应付金融市场复杂性的人”。
在读到索普的著作后不久,格罗斯参加了一家名为太平洋人寿(Pacific Mutual Life)<a id="w3"></a><a href="#m3"><sup>[3]</sup></a>的公司的面试。他没有交易经验,因此并不能胜任这一工作,但面试官注意到他的论文是关于可转债的。格罗斯说:“那个雇用我的人说:‘聪明的应聘者不少,不过这个人对债券市场有兴趣。’于是,由于爱德华,我找到了工作。”
威尔莫特向来不受宽客界的欢迎,而他也有足够的实力拿起数学武器进行反击。他著有多部量化金融专著,还出版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宽客杂志,读者甚众。1992年,他开设了牛津大学首个金融工程课程,1999年,他单枪匹马创建牛津大学数理金融项目。
格罗斯和索普一起坐在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的会议室里,讨论起凯利规则,索普正是靠着这套东西在20世纪60年代的21点牌桌上起家。格罗斯指出,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也在使用凯利的办法。
多年以来,威尔莫特一直在向他的头脑发热的计算专家同事们灌输这一点,但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白费力气。2008年3月,在其个人网站Wilmott.com上,威尔莫特将华尔街急功近利的宽客文化批得体无完肤。他写道:“银行和对冲基金雇用没有任何金融市场经验的数学家开发交易员根本搞不懂的模型,而且不对它们进行科学检验,而人们居然对这种模型会亏损感到奇怪!”
在纽约,他和顶级宽客伊曼纽尔·德曼(Emanuel Derman)见了面。德曼是个瘦瘦高高、头发花白的南非人,哥伦比亚大学金融工程项目主管。他是华尔街最早的一批宽客之一,在高盛有过数十年设计衍生品的经验,和费希尔·布莱克等人共过事。
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的掌门人是债券之王比尔·格罗斯,他大概是这个星球上除巴菲特之外最著名、最强大的投资者,格罗斯的买卖决定可以引发全球固定收益市场地震。
2009年1月上旬,寒风刺骨。在给文艺复兴饭店的未来宽客们讲课几周后,威尔莫特又回到了纽约市。
他的身体与他的投资能力一样棒,在53岁时,他决定参加一个马拉松系列赛——5天跑5个马拉松。到第5天时,他的肾脏吃不消了。在接近一座桥上时,鲜血开始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流,但格罗斯没有停下,他坚持跑完全程,倒在终点线的救护车里。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输的是威尔莫特,数十年来在金融体系中心肆意妄为的疯狂科学家成功了——金融体系毁在了他们手上。